“為治之道，在寬猛適中；禮樂刑政，施有其序……舜誅四凶，明五刑……以上不負皇考創業之艱，而朕守成之道，亦庶幾焉爾惟，欽此。”
洪武三十二年十月中旬，表面閒散的周林接到陛下發表在邸報上的敕諭。
由於不想沿用建文年號，朱棣別出心裁地廢掉建文三年的年號，依然使用洪武記年。
朱元璋提前去世兩年，靖難又提前一年完成。因此，滿朝上下都稱當年為洪武三十二年。
至於早已擬定的永樂年號將在元旦之時啟用。
看完邸報，周林朝侍立在旁的徐志笑道：“陛下這是在打自己的臉嗎？一邊追治奸黨，一邊大談慎刑寬仁，真是天大的笑話。”
徐志與郭資分別以留部侍郎和尚書的身份留在北平。朱棣對北平的感情很深，又將其視為根本。在登基不久後，他便設定南北二京，在北平建立留部，為將來設定南京六部試水。
徐志微微一笑道：“恩師真是一語中的。此外，依弟子看來，陛下大談歷代開國之初的政策調整，一方面是將自己放到開國之君的位置上，一方面是要為今後改變洪武定製留下伏筆。”
“改是好事，就怕他打著恢復祖制的旗號重施嚴猛之政。”
周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朱允炆對士大夫一味寬仁而不立紀綱的確是建文朝覆滅的主要原因。而打著重振紀綱的朱棣卻讓大明的政治生活氛圍變得不再寬鬆，也為將來的殘酷黨爭埋下伏筆。
見恩師沉默不語，徐志連忙岔開話題道：“鄉試在即，小師弟可否準備妥當？”
明年八月，永樂年間的第一次鄉試即將舉行。在永樂二年的會試中，朱棣將取錄四百七十二名進士，用以彌補官員的空缺。
對於丁鄂來說，這是進士及第、成為官員的最佳時機。
提到丁鄂，周林緩和臉色道：“姨丈曾經誇獎過鄂兒的學問，本公覺得問題不大。”
徐志猶豫一下道：“聽說杜知府要出任陝西布政使。新來的知府會不會……”
對付本公嗎？
雖然徐志吞吞吐吐地不肯明言，周林還是明白了其中之意。
恰在此時，管家周七在門口探了下頭，猶猶豫豫的不敢進來。
“進來說話。”
知道他的擔心，周林面帶不悅地發出命令。
等周七進來，周林指著徐志道：“徐侍郎是本公的弟子，與本公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有什麼重要事情不必瞞他。”
聽到吩咐，徐志的心頭火熱，恨不得為恩師赴湯蹈火。
可惜他並不知道周家的內部情報分為重要和非常重要兩種。所謂重要的事情就是一些表面訊息而已。
瞬間會意的周七連忙拱手道：“回公爺，從京城傳來訊息，武城侯和金侍郎即將回到北平。”
金忠心向皇長子，自然要回來為他籌劃立儲之事。可王聰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周林不禁皺起雙眉。
沉吟一下，徐志斗膽說道：“陛下應該是想任命恩師為薊遼總兵，任命武城侯和遼國公為副總兵。”
想分而治之，架空本公？
周林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恰在此時，丁鄂規規矩矩地走進來道：“見過叔父、見過徐大人。”
“自家人叫什麼大人？你若不肯叫聲師兄，某可生氣了。”
徐志露嗔怪地看了丁鄂一眼。
“師……兄。”
面對跟父親同歲的大師兄，丁鄂有點張不開嘴。
“習慣就好。”周林令丁鄂近前道：“最近可有人難為過你？”
“怎麼會？”
丁鄂一臉得意地從懷中取出一把摺扇，“有這把法器護身，誰會那麼不開眼？”
這把扇子是周林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上面分別是朱高熾和郭資親筆題寫的勸學詩。
可丁鄂為人沉穩，若不是為了掩飾什麼肯定不會露出自得之色。
周林微一皺眉道：“說實話，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聞聽此言，丁鄂的臉色瞬間垮掉：“讓您猜對了。孔參議最近來過府學一次，點名批評侄子替心學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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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諭？”周林一臉鄙夷，“他倒是難得當回急先鋒。”
孔諭最擅長見風使舵。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授意，他不可能貿然跳出來得罪一位國公的子弟。
徐志皺了下眉道：“他會不會接替杜大人？”
“不排除這個可能。”
周林眯起眼睛道：“傳出訊息，就說朝中有人看不得軍戶們好，想用王聰替代本公。”
要開戰嗎？
徐志和丁鄂同時一驚……
……
十一月初，風塵僕僕的王聰帶著聖旨趕到都司衙門。
“標下恭喜周帥兼任薊遼總兵。”
同為公侯，王聰在宣讀完旨意後仍以軍中之禮拜見。
周林一把拉起他道：“王大哥，咱們可是一同出生入死的交情。如今你能回來幫我，本帥真是喜出望外！”
王聰的臉色一僵道：“當年標下受丘將軍蠱惑……”
沒等他說完，周林哈哈一笑道：“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再說了，本帥跟丘將軍之間只不過是有些小誤會而已。”
是。
你跟他之間的誤會只有一門炮的距離。
王聰才不相信周林會不記仇。
隨後，周林關切地問道：“武城侯沒有帶幾個心腹將領過來嗎？邊關的將領跟咱們當年一樣淨是刺頭。沒有幾個貼己之人，本帥怕你不好立足。”
聽出對方的威脅之意，王聰不卑不亢地抱拳道：“承蒙陛下厚愛，已經重新任命了一些中高階將領。標下一時匆忙，還未來得及向大帥稟報。”
“如此就好。具體的事，你看著辦吧。你我同僚，夫妻一般的關係，何必弄得如此謹慎？”
周林豪爽得一塌糊塗。
沒等王聰再次開口，一名侯府親衛闖進值房道：“侯爺，謝副千戶讓鄧大人給抓了，馬上就要開刀問斬。”
親衛口中的謝副千戶戶名叫謝浩，正是隨王聰前來上任的一名軍官。
王聰聞言大怒道：“大帥，這是何意？”
“別急！”周林擺了下手，“初一雖然是個渾人，可絕不會無緣無故地瞪眼殺人。趁他還沒動手，咱們不如同去詢問一番。”
說完，他急匆匆地走出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