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大卷子布,得費多少布票和錢?”魏母抱著那款布,皺著眉頭一臉擔憂心疼,“你瞧瞧吧,家裡沒個人掌家,這就不知道要攢錢了?京市這邊什麼買不到,你說他買這些做什麼?”

可見,魏母心裡偏袒衍邑,不是沒有原因的。

只是……

魏嵐無語的看了那一紮軍綠色的布,怎麼看怎麼覺得熟悉。

轉身在茶几上扒拉半天,從底下抽出同樣一卷軍綠色的布。

還真是和她想的一樣。

“你也買了?”

“不是我,是朝哥買的。”

魏母頓了半晌,從魏嵐接過布細細打量,末了失笑抬頭:“你說巧不巧,這兩人買的一樣的布。”

魏嵐彎彎細眉揚起,嘴角一抽,心道:這可不是巧不巧的問題。恐怕,衍邑寄過來的布,買的就是顧朝從海市帶回來的那一批。

“這麼些布,又多少尺?得不少錢吧?”

魏嵐胡亂搖頭,轉身清點茶几上的東西,催促道:“媽,別管多少錢了,還是先輕點東西吧,能用上的就擺出來用,用不上的,就收起來擱著,我都快餓死了……”

“那你去吃飯,這些媽來就行,你別管了!”

魏嵐本來只想轉移魏母注意力,不料魏母把所有注意力就集中在魏嵐“快餓死了”四個字上,直接把魏嵐趕去了廚房。

魏嵐鼓鼓腮幫子,認命盛了早飯。

早飯魏母煮的元宵,一個個的在院裡起起伏伏,白白嫩嫩憨態可掬,魏嵐端著碗坐到桌邊,用調羹舀起一個小小咬了一口。

順時,一股黑汁流了出來。

嘴唇上沾了一點,魏嵐無意識舔了一下,是甜芝麻餡兒的,“真好吃。”

“今年搶了點芝麻回來,拘著你爸給磨成粉了。”魏母樂呵呵的聲音傳來,“你可不知道你爸那個人,磨芝麻的時候嘴裡嗚嗚囔囔就沒停過,可篩成了元宵,也沒見他少吃。”

魏嵐鼓著腮幫子嚼元宵,“媽,不喊爸爸他們一起吃嗎?”

昨天她睡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及時回的。

“昨晚回來的晚,估計累得夠嗆,讓他們多會兒吧,等起來了在做也不遲。”

魏嵐輕輕點頭,覺得也是。

剛想說點什麼,魏母突然驚愕喊出生:“哎喲,乖囡吶!”

“咋了媽?”魏嵐手裡抖,調羹裡的元宵差點沒抖到桌上去。

魏母等大眼,抱著一個大口袋轉過身,“紅、這是紅糖啊!”

魏嵐眨眨眼,不明所以。

顧朝是買了五斤紅糖,

理會不到之前魏母拿著錢票去百貨大樓血拼,擠得頭髮散亂都沒搶到半斤紅糖的激動心情。

不光如此,之後兩瓶京口大麴十多塊錢一瓶的白酒往外一擺,魏母心裡打鼓,埋頭繼續清點。

等所有東西都理出來,吃的擺一塊,用的擺一塊,種類都區分出來。

魏母蹲在茶几邊上,瞪著東西說不出話來。

“那姓顧的小子家裡真的是富農?”

這些東西可得不少錢,想起顧朝那一身氣派的衣裳,魏母心裡陷入懷疑,“他真的不是哪位首長家的公子哥,你拿我跟你爸尋開心,故意說是富農?”

魏嵐:……

“媽,你想什麼呢!”

魏母眉頭擰起,起身坐在沙發上,腰板挺直,滿臉嚴肅,指著東西道:“那你倒是說說,這些東西都是怎麼來的?從哪裡來的?”

“這…這些東西?從哪裡來?”魏嵐猛地頓了一下,鴕鳥低頭攪碗裡的元宵,“從、從哪裡來,這些東西事……”

“淑芬吶!淑芬……”

“咋地了咋地了?”

魏嵐正想怎麼把事圓過去,房間那邊傳來魏學良的叫喚聲,魏母皺著眉頭起身,走過魏嵐身邊在她肩上拍了拍,“鍋裡都是你的,不夠櫃子裡還有。我去瞅瞅你爸又在折騰什麼呢。”

“啊……嗯,好。”

魏母嘟嘟囔囔走了,魏嵐驀地鬆下一口氣,舀了一個元宵整個咬進嘴裡。

得虧親爹及時出聲,要不然她媽要聽見這些是顧朝倒賣黃金的錢買的,她媽指定得炸了。

可這件事……

確實是個問題。

魏母從魏嵐這裡沒問出什麼,事後指定逮著顧朝問。

魏嵐皺著眉頭,調羹用力攪拌碗裡元宵,“叮叮噹噹”的響。

“那碗跟你過不去是怎麼地的?你敲敲敲!”

房間裡傳來魏學良斥責的聲音,魏嵐一個激靈,趕緊打住動作,幾下吃完元宵把碗洗出來,又去歸置茶几那些東西。

另一邊,房間裡,魏學良光著膀子躬著背坐在床邊,後肩一大片淤青紅腫,上面面板還有被石子擦出來的小傷口。

魏母倒了些紅花油到魏學良後肩,按著魏學良的肩膀大力揉了起來,“姑娘還不容易回來一趟,在家待不了兩天,你這脾氣就不能收斂點?”

魏學良氣哼哼轉頭,“疼她也要有個限度,我瞧著這次回來,都大變模樣了,越來越野……你再不管管,怕下次再有返城探親的機會都不肯回來了。”

心裡想到昨晚魏嵐拿拖鞋給顧朝,沒給他拿,魏學良又忍不住小聲罵了一聲:“小白眼狼。”

姑娘野了不肯著家,要是嚴加管教,激起逆反心,那不就更不願意著家啊?

想起去年因為下鄉的事,那幾天家裡來回來去的鬧騰,姑娘腦袋磕了那麼大的一個包……

魏母不想經歷第二次。

魏母陷入回憶,手上動作慢了下來,魏學良催促道,“揉啊,你揉啊,哎喲……疼死了,那個臭小子……”

他坐在那裡扭來扭去,絲毫沒有昨天晚上在校場時的威嚴氣勢。

魏母眉毛一豎,一巴掌甩到魏學良後肩,“啪的一聲皮肉響,魏學良疼的差點躥起來。

“許淑芬同志,我警告你!你這屬於毆打軍官,要不是因為我是你男人,你是我媳婦兒,你就該被人拖出去喂槍子兒!”

“還想餵我槍子兒呢?你能耐了啊!”

魏母氣不順,狠在魏學良腰上擰了幾下,“說是去考驗姓顧的小子,結果自己個兒丟那麼個大個臉,你咋好意思?”

“哎喲哎喲……別掐、別掐!”

魏母果然不掐了,一扭身坐到床邊啪嗒啪嗒掉起眼淚來,“你還說嵐嵐以後不著家的話!當初要不是你古板,嵐嵐哪裡會到那麼遠的地方去?現在我還那用得著擔心她以後不著家?”

魏學良還想犟嘴,一看魏母哭了,摸上後腦勺,手足無措,“那……那現在怎麼著?事兒都已經到了這一步……”

魏母哭的更厲害,魏學良急的腦門冒汗,“別哭,你先別哭!乖囡跟姓顧的小子都在,回頭看見像什麼話?”

“我想辦法,想辦法把他們調回來,放你眼皮子底下擱著,這樣行不行?這樣行了吧!”

魏母眼淚說收就收,抬頭看魏學良,“咱調回來?”

魏嵐是魏家人,動點關係,把人調回來問題不大。

可顧朝是H省人,還是那樣的成分,別說事兒有多難辦,就是真的行,他那家裡有老有小,還能不管了?

魏學良坐在床邊,雙手撐膝一臉嚴肅,凝神認真想了一會,“那小子倒是有股子勁頭,昨夜先是摔了炮兵連的班長,後面又摔了另一個炮兵,最後才跟我對上……”

“或許是一個好苗子。”魏學良轉頭看魏母,“給他在部隊謀一份拆差,你看怎麼樣?能不能行?”

兵蛋子當兵時間久,積極向上配合阻止調動,時間長了熬出資歷,還可以加入黨員。

如果……

顧朝能爭氣,說不得也可以,到時候入了黨,他那成分也算不上什麼大問題。

魏母覺得可行,轉瞬一想又覺得不對,冷著臉瞪魏學良,“你這口氣,我怎麼聽出一股子欣賞的味道來了?”

“老魏,你不是個人!就一個晚上,你就被那姓顧的小子攻了陣地?”

魏學良一臉尷尬咳了一聲,“你這話說的……話怎麼能這麼說?啊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情勢不對,魏學良立馬調轉話風,“昨天還碰到老宋了,他跟我提了宋琪和阿臨的事,我跟他說,元宵節過了我們再上門,你看呢……”

房間裡魏母和魏學良的談話內容,魏嵐並不知情。

魏嵐歸置好東西,布料用的統一收進櫃子裡擱著,像什麼乾貝柱、小魚乾、魚丸這些吃的都拿去廚房放著,等魏母處理,看是吃了還是怎麼著。

忙完這些,魏嵐洗了個手,甩著手上水珠伸長脖子去瞅魏學良和魏母的房間,估摸兩人商量什麼要緊事,一時半會不會出來。

魏嵐輕手輕腳上了樓。

樓下三個房間,兩個大的分別住著魏嵐和魏學良夫婦,另一件小房間當成小倉庫,平時放一些雜物。

樓上和樓下格局差不多,一間魏臨住,一間是客房,還有一間小的是浴室。

輕手輕腳摸到客房門口,魏嵐做賊似的伸長脖子看魏臨的房間門口,沒聽見什麼動靜,這才試著轉動客房門把手。

“咯噔”的一下,門應聲而開,房間床上顧朝朦朧睜開眼,下一秒反應過來,以為是魏學良來了,一個猛地坐起身。

魏嵐進房間反手鎖了門,眨眨眼“噓”了一聲,小跑過去坐到床邊。

承受兩個人的重量,舊木床“吱呀”了一下。

“囡囡……”

“吵到你了嗎?”魏嵐抿唇,笑容粲然充滿朝氣,“昨晚耽擱很晚?”

“沒有。”顧朝不知道魏家人是怎麼跟魏嵐說的昨晚的事,遂轉口不提這件事,“有點認床。”

“伯父他們都起了?”顧朝掀了被子,作勢也要起床,魏嵐身體前傾,胳膊環住顧朝頸項,整個人膩歪掛在他身上。

“我爸他們有事商量,忙著呢。你在再睡兒。”掃了一眼顧朝眼底下淡淡淤青,魏嵐桃花眸眨了下,身體重力下壓,把顧朝壓回床上,“我陪你一起。”

顧朝圈住魏嵐腰身往上提,讓她整個人趴在他胸口,“囡囡,別鬧。”

“我哪有鬧了。”魏嵐小臉不高興耷拉下來,見顧朝深邃眸子沉沉盯著她,她又繃不住了,“我說真的,我哥都沒起呢!剛才就聽見我爸的聲音,也沒看他起來。”

“我們至少可以再睡一個半小時。”魏嵐看了一眼手錶,這會兒才剛剛九點。

“那好,就睡一會兒。”許是魏嵐語氣或許篤定,顧朝緩和了語氣,扯過被子把兩個人蓋的嚴嚴實實。

魏嵐拱出腦袋,想歪去一邊躺著,卻發現腰間大手圈得緊,根本挪不開身,小下巴繃緊抬頭看顧朝,“幹嘛?這樣多重,你還怎麼睡?”

“不重,再來兩個你也不重。”

“油腔滑調的!”魏嵐氣鼓鼓瞪了顧朝一眼,轉頭耳朵貼在顧朝胸膛,老老實實趴著,在顧朝看不到的地方,粉色唇瓣愉悅輕輕勾起。

“等起來了,我帶你到京市四處轉轉。”

“好。”

“鼓巷那邊有很多小巷子,有人賣糖葫蘆,還有人賣滷煮……我……我想帶你一起嚐嚐……”

小姑娘聲音忽高忽低,朦朦朧朧,是睏意來襲的前兆。

顧朝銳利劍眉一軟,大手跟哄小孩一樣,在她後背輕拍,聲音繾綣溫柔,壓的很低,“好。”

十一點左右,樓上三個人陸續下樓,剛到樓下站定,魏學良也剛好拉開房門,扣扣子出來。

魏嵐本來在後面跟顧朝並肩走,一看魏學良房門支開一個口,趕忙上前一步挽住魏臨的胳膊,衝魏學良乾笑:“嘿嘿,爸!”

魏學良跟人精一樣,尤其最近對兒女婚事十分敏感,一眼看出魏嵐的小伎倆,登時冷聲哼哼往客廳那邊走,嘴裡小聲咕噥,“也就幾個小時沒待在一塊兒,膩歪個什麼勁兒。”

這話剛好落在廚房端菜出來的魏母耳裡。

還好意思說別人?

想當初她還在文工團的時候,也不知道哪個傻大個兒天天門口蹲點兒呢。

心裡鄙視一陣,魏母把盤子放桌上,笑著招呼,“坐!都坐,飯已經好了,這就開始吃了。”

等都坐下了,魏母又道,“嵐嵐,你過來給媽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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