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揀著箱子裡的東西,迎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一雙男式錦帶襪並一雙緞鞋,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翻到箱子最底下,她竟摸出一個香囊來。

眼角微微瞟上去,她好像被燙著了一樣,一把將那香囊甩了出去。

“要死了!要死了!!!”她小聲喃喃著,繼而輕聲啜泣起來。

良久,她擦了擦眼淚,將那個香囊撿起來,看也不敢再看一眼,就用帕子包起來,藏到自己袖子裡。

“繡橘,去找你司棋姐姐回來。”她朝門外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

“哎,來了。”司棋推門進來。

她方才去了秋爽齋還東西,不在紫菱洲,回來時見一眾丫鬟都站在廊下,繡橘還守在姑娘門前,心裡就慌了起來。

聽說姑娘將自己的箱籠和包袱都搬到屋裡去了,她就更惴惴不安了。

只是姑娘不喚,她也不敢進去,只好忐忑不安地等著。

如今聽姑娘喚自己,她就趕緊進屋了。

看到被翻亂的箱籠,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下雙膝一軟,就跪在迎春面前。

“姑娘……”她顫著聲叫道。

“司棋,你……你這個死丫頭,你是想死麼!”

迎春聲音嚴厲中帶著顫抖,隨手將那香囊扔到她面前,“你看看,這可是你的東西?”

“是奴婢的。”司棋撿起香囊,臉上並無多少畏懼慚愧之意。

事她既做了,自然是想過被發現的後果。

如今既已敗露,畏懼無用,她就只等著那結局到來罷了。

不得不說,這個女子真不同常人。

香囊就是原著中賈母的丫鬟“傻大姐”,在園中掏促織時,在山石上撿到的那個五彩繡香囊。

傻大姐以為上面繡的是“妖精打架”,不過是兩個人赤條條的盤踞相抱。

那個繡春囊在賈家引起軒然大波,邢夫人把它當成打臉王夫人和王熙鳳的利器,將它交給了王夫人。

王夫人果真惱怒,因此下令抄檢大觀園,好多人因此被牽連。

原主晴雯、司棋、留在賈家為奴的小戲子,都在那時打發出去了。

可這繡春囊到底是誰的?卻成了無頭公案,到了也沒有查出正主。

不過種種跡象表明,它就是司棋無意間掉落的。

晴雯讀紅樓多遍,一直堅信這個猜測是正確的。

原著中對司棋的描寫並不多,抄檢大觀園時,也不過抄出她私藏了男子的鞋襪和與表弟潘又安私相傳遞的信件。

晴雯並不知道,那封信現在是不是已經傳遞過來了?她就將自己的猜測也編織到了迎春的夢境中。

她之所以敢這麼做,是篤定以迎春的性子,不可能將司棋的“醜事”散給旁人知道,將這個打小陪伴自己的丫頭送上死路。

但是,她肯定不會留司棋在自己房裡了。

信件與繡春囊,有一件就足夠迎春將司棋放出府去。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迎春眼裡含著淚,顫聲道,“你這樣不知檢點的丫頭,我是不敢留了。不如趁著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在家,你自己想個法子出去吧。

我去求三妹妹,讓她放了你的身契。我們姐妹多年的情義,她……應該不會為難我。若是她要你的贖身銀子,那我……”

迎春從自己的妝匣裡拿出一個紫玉鐲子,“你知道,銀錢我是沒有的,這隻鐲子或許值些銀子,就算是……就算是了了咱們這些年的情分。”

“姑娘,我……奴婢謝姑娘大恩大德!”

司棋方才死死忍住的眼淚,終於如開閘般傾瀉而出,她重重地給迎春磕頭,卻沒有拿那隻鐲子,“姑娘的東西都是有數的,少了一隻不好交代。贖身銀子的事,我自己想辦法。”

她知道,姑娘念著打小的情分,要替她瞞下所有,趁著三姑娘管家時,偷偷送她出府,這是在給自己活路。

這個懦弱的姑娘,竟然能為她做到如此,她怎麼還能要她的東西?

司棋將那繡春囊揣在自己懷裡,抹了抹眼裡的淚,又重重地給迎春磕了一個頭,“姑娘,我這就回家去,跟我老子娘說一聲。”

她爬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為了自己的愛情,她要大膽地去爭取。

只是出了紫菱洲,她緊繃的身體一下子洩了力氣,頹然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大口喘著氣,她要好好想想,該怎麼跟自己的爹孃說才行

……

晴雯躲在司棋出府必經的路上,看她坐下來,當下沒有猶豫,操控起光珠,定在她的額前。

她要給司棋也編一個夢,讓她慎重地作出選擇。

在晴雯心裡,潘又安是個極不負責任的男人。

他控制不住內心的慾望,與表姐私通,卻在被發現後,嚇得立刻逃走了,留下司棋獨自承受。

這樣的男人,應該不是司棋最好的選擇。

而今因為自己改變了故事發展,晴雯不知道潘又安有沒有像原著一樣逃跑,讓司棋認清他性格上的弱點,索性便將潘又安倉皇逃走,與她被驅逐離開賈府的故事,給她編織成夢。

至於她要作何選擇,就讓她自己決定吧。

或許這個烈性的姑娘,會給她意外的驚喜呢?

晴雯收回光珠,司棋醒來。

懵懂的眼神怔了怔,茫然地搖搖頭,起身往家走去。

司棋家裡,她娘正在縫補著衣服,瞅著她進來,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怎麼這時候回來了?姑娘那邊不用人伺候了?”

“姑娘身邊還有旁人,我這幾天身上不爽利,姑娘讓回家歇幾天。”司棋木然道。

“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命,年紀輕輕的哪有那麼多毛病?”

司棋她娘不耐煩地嘟囔,“你那個好表弟,也不知道惹了什麼事?兩三天不見人影了。如今府里正亂著,派不出人手去抓他回來。以後被抓回來,看主子們不給他腿打斷了?”

司棋氣了個倒仰,沒想到夢境成真了。

她心裡想著,縱是事情鬧出來,也該死在一處,可他自為是男人,先就走了,可見是個沒情意的。

心內慚愧後悔,又添了一層氣,果真便病了。她一頭睡倒,懨懨地成了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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