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俠客。”
五日後，在一個風輕雲淡天湛藍的午後，茉莉身穿著一套如雪般潔白的古風劍服，手拿著一把秘銀長劍，來到了後院，找到了正在給菜園子澆水的天秤。
明媚的陽光下，花灑式噴頭噴出的水流形成了一道亮麗的小彩虹，被沖刷過的蔬菜瓜果看起來煥然一新，翠得嬌嫩欲滴。
“不，你是一名魔女。”
天秤隨意地打量了一眼好友身上的奇怪服飾，收回了平靜無波的目光，兩秒後，她沒忍住，又看了一眼。
茉莉穿這身衣服還挺帥的，是她自己設計的嗎？
“我是一名魔女，也是一名俠客，不衝突。”
“你不是茉莉花了？”
對於茉莉此刻的行為，天秤還是能夠理解的，她曾在書房中看到過一本名為《白髮劍影如夢錄》的武俠小說，這本小說是茉莉小時候寫的。
從這點也能看出，年幼時的茉莉，心中曾有過一個武俠夢。
從整體來看，那本小說寫得還算不錯，不像是一個小孩子寫出來的東西，缺點就是內容太短了，並且“太監”了……故事看了不到一半，突然沒了，讓天秤難受了好一陣子。
“我是茉莉花，也是一名劍客，我是茉莉劍客。”
“不，你是白髮魔女。”
“白髮魔女也可以是茉莉劍客。”茉莉想了想，拔出了手中的長劍，挽了一個瀟灑漂亮的劍花，說道，“我這一劍，上可斬日月，下可斷山河。”
中間能讓我尷尬死。天秤突然想把眼前的這一幕錄下來，等到茉莉的精神恢復正常時，再播放給她看。
斬日月、斷山河有什麼可吹噓的？那不有手、有腦子就行？
收回思緒，天秤用哄小孩子般的語氣說道：“那你能不能不要斬日月？把太陽和月亮留給我們唄。”
“可以，我是嫉惡如仇、鋤強扶弱的正義之士，是大俠，不是大魔頭，不會砍太陽和月亮的。”茉莉神色認真地說道。
“你不當魔法師了？”天秤又問。
“魔法師是我的職業，俠客是我的身份，魔女是我的種族，它們之間不衝突，你怎麼連這都不懂？”茉莉用憐憫的目光看向了天秤。
“……”天秤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她不想在一名傻子的眼中，是一名傻子。
這時，小茉莉飄了過來，她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木質“長劍”，一邊用清脆稚嫩的聲音嚷道：“我也是一名正義、強大的俠客！”
小傢伙披著一塊白色的小手帕，手中的“長劍”是用牙籤製作而成的，看那粗糙、隨意的造型，應該是剛製作完成的。
她的身後，是拿著一根木棍的小空，小丫頭的小臉蛋兒通紅，似乎也想喊“我是俠客”，但又不好意思。
不遠處，戴著小墨鏡的小天秤仍然是一副“酷酷”的模樣，她的手中什麼都沒拿，在她的眼中，可能認為茉莉她們玩的遊戲很幼稚。
“好好好，你也是一名正義的俠客。”天秤隨口敷衍了一句小茉莉。
“我是茉莉劍客的老婆！”穿著黑白女僕裝、披著大紅色的被單、揮舞著掃帚的三十一，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
面無表情的天秤調轉花灑噴頭，滋了三十一一臉水。
“你幹什麼？”三十一用被單擦了一下臉上的清水，語氣十分不滿。
“讓你清醒一下。”
“我很清醒。”三十一的眼珠一轉，大喊道，“呔！大膽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魔女！你一定是魚肉百姓、禍國殃民的小混混，今日，我們夫妻二人要讓你原形畢露！吃我正義一劍！”
嘴上喊得很響亮，但是三十一卻沒敢動手，因為她發現主人沒有配合自己。
茉莉不僅沒有配合她，還收劍入鞘了。
看了一眼小主人，見小主人也把木劍收了起來，沒有配合自己的意思，三十一想了想，放下了舉起的掃帚，給自己找了一個臺階下：“不過念你已迷途知返，都會幫助別人澆菜園了，今日，我就放你一馬。”
天秤調轉花灑噴頭，又滋了三十一一臉水。
“你幹什麼？！我都放你一馬了，你還敢挑釁？”
“幫你漱漱口。”天秤淡淡地說道。
“……”沉默了片刻，三十一沒有選擇繼續叫囂，而是很識趣地說道，“哦……那謝謝你了。”
謝是不可能謝的，她只是明白，如果再繼續跟天秤做對，那麼吃虧與下不來臺的，還是自己。
因此，倒不如裝個傻，讓這事過去算了。
就在茉莉和小夥伴們玩著俠客扮演遊戲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走進了茉莉家的前院。
而茉莉和天秤，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到來。
天秤遲疑了一下，停止了澆菜園，領著不情不願的茉莉主動迎了過去。
“下午好，三長老。”天秤有些不習慣地率先打了一聲招呼。
以前跟在茉莉的身邊時，她從不先打招呼，而是學著茉莉的言行舉止，行禮、問好。
現在是指望不上茉莉了，只能靠自己。
“嗯，下午好。”啟明上下打量了茉莉一眼，笑眯眯地說道，“你今天的打扮很……完美，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二姐，她經常穿類似的衣服。”
“她一定沒有我漂亮。”茉莉肯定地說道。
“別無禮。”天秤輕輕地拍了一下茉莉的屁股，教訓了一句，接著轉移了話題，“這種複雜華美的衣服是二長老發明出來的嗎？”
“算是吧，其實我們身邊的很多常見東西都是她發明出來的，比如說……春節、大年三十一、鍋包肉、粥、饅頭、包子、魔力車、魔力飛機、電視、顯微鏡、月亮、以及……某個帝國、某些種族，等等等等。只不過她沒有留名，因為她說這些東西不是自己發明的。”
“二長老真有智慧。”天秤感慨了一句。
“呵呵。”啟明笑了笑，說道，“或許吧，但是她發明這些東西與智慧無關。她只是想把一些記憶中的東西，儘可能地帶到這個世界來，熟悉的事物能給她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慰藉與快樂。可惜，無論她怎麼努力去改變這個世界，我們的世界，終究不是她記憶中的世界，儘管與她記憶中的世界已經非常相似了。”
“……”天秤沒聽明白。
“獨在異鄉為異客。”傻了的茉莉反倒是說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話。
見天秤想要問茉莉是什麼意思？啟明不緊不慢地打斷道：“呵呵，年齡大了，就愛多嘮叨兩句，你們別介意。”
“年齡大了，就該退休享清福了，不要佔著位置瞎幹事。”茉莉毫不客氣地說道。
“別胡說！”天秤又打了一下茉莉的屁股。
“你打我兩下了，我都記著呢！我會還回來的。”茉莉不滿地說道。
“……”
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三長老，天秤思考了一下，轉移了話題：“進屋坐一會兒？”
“不了，跟你們說完一件事，我就要走了，我最近很忙。”啟明取出了一個錢袋子，親手遞到了茉莉的手中，說道，“這是你上次交給我，用於培訓禁忌之物們的錢，現在我把它還給你了，等泠霜回來後，你就讓她去一趟軍營，把金闕、銀鉦和銅鐘領回家吧，我教不了她們，軍隊也容不下您家這三位貴物。”
“她們怎麼了？她們明明很乖的。”茉莉好奇地問道。
見天秤也用詢問性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啟明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先說新來的銅鐘吧，自從她來到了軍營後，就沒停下來過，大晚上也跑，吵得士兵們睡不著覺。
“自己跑也就算了，她還說士兵們懶惰，有幾個不服氣的新兵蛋子，跟她比賽了一場後，被累出病了，現在在醫院裡躺著呢。”
“那金闕呢？”天秤覺得金闕是最有理智、最講道理的了，並且她還喜歡參軍，應該不會在軍營裡惹麻煩吧？
“她還不如銅鐘呢。”三長老慢悠悠地說道，“自從她來到了軍營後，對魔獸營產生了超乎尋常的濃厚興趣，天天跟那群魔獸廝混在一起，稱姐道妹。現在，那群沒腦子的魔獸認為，自己是勇者、是騎士、是救世主，而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名叫‘天秤’的大魔王，在等待著它們的討伐。”
“……”天秤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看，“銀鉦呢？”
天秤認為，銀鉦雖然沒有金闕聰明，但是她的“愛好”比較文靜，再加上軍營裡沒有魚塘，也不讓釣魚，所以她應該惹不出什麼麻煩。
“她已經瘋了，現在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魚湯裡釣魚。負責伙食的司務長已經跟我說了，如果她再不走，軍隊裡的姑娘們以後就吃不到魚肉了，因為她不會再做與魚有關的任何菜品，誰知道你家的這位貴物，以後會不會用秘銀魚鉤在糖醋鯉魚裡瞎攪和？”
“……您不會打她們、教訓她們嗎？”
“能打好嗎？她們和我們不一樣，就是把她們打死了，你也改變不了她們的愛好。”
“……”沉默了片刻，天秤取過了茉莉手中的錢袋，遞向了啟明，“抱歉，給您和軍營添麻煩了，等泠霜前輩回來後，我會讓她去一趟軍營，把她們三個領回來的，這些錢，就當是賠給軍營近期的損失費。”
“錢我就不要了，損失費我已經從中扣完了，你收起來吧。”啟明沒有接。
“抱歉……”天秤又道了一聲歉。
啟明擺了擺手，轉身離去了，走得很匆忙，可以看出，她確實很忙。
“三長老也不行啊，連三個禁忌之物都管理不好。”茉莉攤了攤手。
“行了，別說風涼話了，你也管不好。走吧，跟我回屋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
“商量商量，怎麼根據每個禁忌之物不同的愛好與特性，針對性地訓練她們。”
“好，你打我那兩下，我也要還回來。”
“……你做夢。”
“在夢裡打你也行。”
“……”
……
下午時分，黎明之地，一堵高大雄偉的圍牆之下。
一位光著膀子，身高不到一米，體重約五百斤，有著茂密的金色鬍鬚和胸毛的矮人，在揮舞著手中的鞭子，抽打著一群棕獸人。
生活在北極地的矮人和生活在東半球的棕獸人，同時出現在了這裡，在此之前，他們都沒有親眼見過對方的種族。
棕獸人的身高個個在兩米以上，皮糙肉厚，但是此時，他們卻撅起了屁股，默默地承受著矮人的懲罰，僅僅是由於這位矮人有文化、有能力、有技術，地位比他們高一點。
“他奶奶個腿的，我身為矮人，都沒有在工作時喝酒，你們竟然敢揹著我喝酒？喝酒還敢不告訴我？”矮人說著一嘴流利卻不太文明的夏帝國語言。
棕獸人們仍沒有一位說話，默默地承受著捱打。
“啪！”
“你！把屁股抬高一點！不知道我打不到嗎？！”矮人對著一位個子最高的棕獸人說道。
“抬高、您不就……更打不到了嗎？”棕獸人的夏語不太流利，但是也能勉強溝通，“你是不是、也喝酒了？”
“放你娘個屁！老子要是喝酒了，還能聞到你們身上的酒臭味？！”矮人跳起來，抽了他一鞭子。
原來有文化的矮人，講話也不太文明。棕獸人們心想。
與此同時，在一間奢華典雅的書房內。
穿著血紅色禮服裙的瑪莉婭安，正在接待著一位有著墨綠色頭髮和眼眸的半精靈。
該半精靈的身材婀娜性感，氣質優雅而清冷，一雙完美無瑕的大長腿特別引人注目。
“我實在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在茉莉大人的精神正常時，阿耶沙閣下對我們若即若離，茉莉大人瘋了後，您反倒對我們熱情了呢？”瑪莉婭安笑著問道。
正在修建著銀月之城的矮人與棕獸人，就是阿耶沙帶來的。
她不僅帶來了矮人和棕獸人，還帶來了一些其他的種族，這其中甚至包括了一條純血黑龍。
“因為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阿耶沙平靜地說道。
“不僅如此吧？”
阿耶沙點了點頭，坦誠地說道：“最近我想通了一件事情。”
“什麼？”
“人人都以為戰爭不可避免，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但是……現在我認為，戰爭打不起來，西半球也不會亂，只是格局與權力，必然會發生變化。”
瑪莉婭安愣了一下，緊忙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戰爭打不起來，那麼黎明之地不就收不到難民了嗎？
而且，神聖建築“大墓地”豈不是白建造了？“英靈殿”要不要停工？
難道說……主人和茉莉大人連我們都騙了？
“因為她叫茉莉，她不會透過犧牲、牽連無辜之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她的手段沒有那麼卑劣，格局也沒有那麼小。”阿耶沙停頓了一下，淡淡地說道，“我知道您的資源緊張、經濟困難，信誠商會會幫助您修建銀月之城。”
“您想要得到什麼？”
“我想要見識到一個……各種族能和諧相處，不互相歧視的城市。”
“這不符合您的利益吧？”
“如果我太看重利益，不會活到現在，我看重也不是這裡，更不是你們，而是永恆之地，而是茉莉。”
“……”沉默了片刻，瑪莉婭安問道，“您認為茉莉大人能笑到最後？”
“曾經我不這麼想，現在，她有三成……不，有五成以上的勝率。”
“僅僅如此？”
“夠多了，值得我冒一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