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起手中的書本，輕輕放下，茉莉摘下白手套，喝下了最後一口已經涼掉的咖啡。
咖啡稍顯苦澀。
窗外，飄飄灑灑的小雨滴滴嗒嗒，彷彿在訴說著什麼讓人聽不懂的話。
窗臺上，一株違反了花期的丁香花，在靜靜地綻放，芬芳而又惆悵。
“看完這本書，你有什麼感想？”丁香打破了寧靜，柔聲笑道。
“一分收穫，一分感慨，一分疑問。”茉莉望向了擺放在窗臺上的丁香花。
“這就是廢話文學的藝術魅力嗎？”
“……”
沉默了片刻後，茉莉回過了神。
“丁香花的花小如丁、花團錦簇，還是漫山遍野比較好看，一株未免有些孤獨。”茉莉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指般地說道，“空結雨中愁。”
“可是在這個時節，漫山遍野的丁香花，將會凋零，而它，最起碼能夠活下去。”丁香笑眯眯地說道。
“花開花落花無悔，花謝為花開，花開歸花落。此乃……世間永珍之一也。”
“你又不是丁香，怎麼會知道丁香的感受？”
丁香館長的話讓茉莉微微一愣，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前世記憶中的……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之上……
子非魚，安之魚之樂？
茉莉依稀記得，那篇文言文好像是必背課文，當年學它的時候，自己怎麼就沒想過，這其中的哲理呢？
也是，我又不是“丁香”，怎麼會知道“丁香”的想法與感受？
“……您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丁香的喜怒哀樂？”茉莉故意抬槓道。
話題似乎在漸漸跑偏。
？
丁香愣了一下，隨口說道：“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的想法；你不是丁香，所以肯定也不知道丁香的想法。”
“您若知我，便知、我知丁香；您不知我，何談我不知丁香？”
“……”
丁香又愣了片刻，隨即感慨道：“看到你成長了，我很高興，你的口才，讓我感到出乎意料。”
她能看出，茉莉是故意與自己抬槓的，而不是固執己見或死要面子。
這丫頭學壞了，一定是跟烈焰學的。丁香心想。
見館長不想與自己爭辯了，剛提起興致的茉莉稍感失望。
“其實……我剛才已經很給您留面子了。”
“哦？面子？”丁香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問道，“那不給我留面子呢？”
茉莉猶豫了幾秒，平靜地模仿道：“‘你又不是丁香，怎麼會知道丁香的感受？’，答：‘知子莫若父。’”
“……”
丁香拿起了一塊牛肉乾，放在了自己的小嘴裡，沉默了許久，似乎在思考人生。
也有可能是在思考，茉莉離開自己身邊的這一個月裡，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丫頭竟然敢跟她抬槓和開玩笑了，還是倫理哏的玩笑……
嗯……估計是被這本日記影響了。
“你不是給我留面子，你是怕捱揍啊。”
“不，我是尊敬您。”
“尊敬我、都想當我的父親了，我無法想象，你若不尊敬我，會把我怎麼樣？”丁香打趣道。
她當然不會因為玩笑之言而生氣，丁香寵著茉莉呢，更喜歡看到會開玩笑的茉莉。
這樣也挺好的，以前的茉莉太正經了。
“我不會把您怎麼樣的。”
“那你……是想把世界樹怎麼樣嗎？”
“我還沒把祂怎麼樣呢。”
“哦？你果然對祂有想法！”
“……”
“你想要對祂做什麼？”
“……”
“你是不是想成為魔女們的爸爸？”
“看完這本書，我的心中還有一些疑問，不知能否請館長大人解惑。”茉莉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與丁香相比，她還稍顯稚嫩，臉皮兒沒有那麼厚。
“可以，說吧，乖爸爸。”
？
茉莉十分愕然。
“……抱歉，我不應該跟您開那種玩笑的，您別這樣，館長大人，我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出門被雷劈死。”
“雷霆不敢攻擊你，也無法傷害到你。”
“但別的魔女能。”
“別害怕，我就私下裡管你叫‘爸爸’，好不好，乖爸爸？”
丁香微微歪了歪頭，眨了眨眼睛，又輕輕拽了拽茉莉的衣角，故意做出了一副天真小女孩兒撒嬌般的姿態。
茉莉見狀，感覺渾身難受。
“我錯了，館長大人。”
“呵呵～”
似乎是內心的愉悅感終於得到了滿足，丁香輕笑了一聲，放過了茉莉。
“說吧，有什麼疑惑？”丁香柔聲笑道。
茉莉鬆了一口氣，沉吟了幾秒，問道：“那三千多萬的神明……是怎麼死的？或者說……留下屍體了嗎？”
“留下了。”
“屍體還在嗎？或者說……在哪兒？”
“你猜，你肯定能猜出來。”
“水晶蘭前輩那裡？”
“真聰明。”丁香笑道，“水晶蘭大人總說自己的力量是……一王之下，這不是在吹噓，她確實有與世為敵的實力。在理論上來說，除了女王大人之外，沒有任何一位魔女是她的對手，甚至所有的魔女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對手。”
“眾神們的屍體全在她的手中？”茉莉再次確認了道。
“沒錯。”
“包括創世神王與永恆神王？”
“沒錯。”
“……”
看來她非死不可了。茉莉心想。
水晶蘭從眾神們的身上，得到的好處太多、太大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凡事皆有代價。
“消失的空島……也就是創世之城，在哪裡？”茉莉又問道。
“天外。那裡現在成為了占星大人的工作地點。畢竟，想要佔星，不能只仰望星空，還要俯視我們腳下的星球。”
“謝謝，我明白了。”
看來水晶蘭並沒有讓她的亡靈大軍住在創世之城。
那會在哪裡呢？
月球？
不像啊……
停止了無意義的猜想，回過神的茉莉問道：“魔女們會走上與神明們相同的道路嗎？”
“我不知道。未來的事情，即使是占星大人或夢大人，都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丁香頓了一下，說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有女王大人在，魔女們不用面對世界樹的清理了。”
“謝謝，我知道了。”
“還有什麼疑問嗎？”
“我能請幾天假嗎？”
“……”
丁香沉默了一下，提醒道：“你今天剛來上班，還沒有工作。”
“嗯，我知道，但是我的心情不太好，不想上班。”
“……”
“我可以請幾天假嗎？”
“……可以。”
“謝謝。”
“不客氣……既然知道了一些隱秘之事，你打算怎麼做？”
“我有自己的方向與目的，也知道可以做什麼、應該做什麼。”
茉莉的這句話間接說明了，她不會對水晶蘭的死置之不理或“躺平”。
“那就好。”
丁香點了點頭，沒有問茉莉的想法與具體計劃，她相信茉莉的能力。
而且，她大致也能猜到茉莉的想法。
大概是……對世界樹抱有的某種不可告人的想法。
“對了，館長大人，您有辭職、選擇一份更為輕鬆自在的生活的打算嗎？”茉莉問道。
“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我還不打算辭職，就算我辭職了，館長的位置也輪不到你坐。不提你的資歷與能力，就是你的工作態度都不合格。”丁香微笑著說道，“不是我喜歡你，你就能坐這個位置的。”
“哦……那您有沒有考慮過，在其他城市開一座魔女圖書館分館的想法？”
“那就要看那座城市的財力了，如果對方願意投資很多錢，那麼不是不可以。”
“您就不考慮治安等因素？”
“沒有人敢在我名下的圖書館犯罪，就像沒有人敢去魔法公會犯罪一樣。”
“世界這麼大，總有笨蛋。”
“笨蛋沒有那個實力。”
“那就好。”
……
中午時分，雨停了，但陰雲未散。空氣中瀰漫著潮溼與清涼的氣息，街道兩旁的落葉，隨著雨滴雜亂地散落一地，滿目清秋。
買了一堆書籍，在圖書館蹭了一頓午餐的茉莉，拿著一把淡青色的雨傘，走出了圖書館的大門。
黑色的高跟鞋，走在溼漉漉的街道上，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響，卻沒有濺起水花。茉莉漫步前往了裁判所，把自己請假的訊息告知了天秤。
得知自己今晚又要一個人回家的天秤，情緒稍顯低落。
所以，她也請了一天假。
在幾位工作人員複雜的目光下，茉莉領著天秤離開了裁判所，乘坐著公交車，前往了魔女研究所。
把一份透過夢境製造的糧食與小黑的毒液，交給研究所後，茉莉和天秤又前往了魔法公會，在交易大樓買了一些魔法材料。
在回家的路上，天秤買了一個精緻的帆船小擺件，準備當作禮物，送給艾忒爾媽媽。
艾忒爾明天就要走了。
茉莉什麼都沒買，她打算送給艾忒爾一束永生花。
下午3點左右，當天空漸漸放晴時，茉莉與天秤回到了家中。
客廳內，艾忒爾正在陪三個小傢伙兒看著一部關於藍鯨題材的電影，茶几上，擺放著一堆零食。
從紙簍中的零食包裝袋能夠看出，她們已經坐在這裡，看了很久的電視。
當聽到開門的動靜，看到茉莉與天秤回來時，小空和小茉莉很明顯慌了，兩個小傢伙兒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茶几，把滿滿的紙簍放進了小空的空間戒指裡。
然後，又取出了一個一摸一樣的空紙簍，擺放在了原處。
而這一幕，又恰巧被天秤透過窗戶看到了。
快步走進主樓，天秤連鞋都沒有換，便來到了三個小傢伙兒的面前。
她陰沉著臉，在小空看來，有些嚇人。
故作輕鬆的小茉莉轉了轉眼珠，用活潑稚嫩的聲音說道：“下午好，審判長大人，您今天怎麼和茉莉這麼早就回家啦？”
“把空間戒指給我看看。”天秤對小空說道，她的聲音很嚴肅。
小空很明顯是被嚇到了，她下意識地想把空間戒指取下來，遞給天秤。
可是，她又馬上意識到了，不能給天秤察看，所以摘戒指的動作僵住了，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小茉莉本能地看向了茉莉，發現茉莉正在門口兒清洗著高跟鞋，沒有看向這裡，她只好又看向了艾忒爾，求助般的眼神，所要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這樣不太好，我親愛的天秤。”艾忒爾笑著摸了摸小丫頭的頭，以作安撫，“小空的年紀雖然小，但她也是有隱私的。”
“您就這麼寵著她們嗎？”天秤看向了目光躲閃的小空，問道，“說，你們今天看了多久的電視？”
“一天……”小丫頭實話實說道，聽她的聲音，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
天秤的心不禁軟了一下，只好又對小天秤問道：“換紙簍的方法，是誰教給你們的？紙簍從哪裡買的？”
“我買的！”
儘管小天秤仍是一副“酷酷”的模樣，可事實上，她多少也有一點心虛了。
“不是烈焰大人給我們的嗎？”小茉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詢問道。
“……”
“你還挺講義氣是嗎？”天秤更氣了。
“……”
“是不是我白天不在家的時候，你們經常這麼看電視？”
“不是……”
“再說一遍是不是？”
“不是就是不是，茉莉之前在家了，再之前，我們不知道電視的密碼。”
“烈焰沒告訴你們？”
“沒告訴。”
“說實話。”
“實話也是沒告訴。”
天秤看向了小空，問道：“烈焰告訴你們密碼了嗎？”
“告訴了……”小丫頭不經嚇。
“……”
小天秤突然感覺心好累，這倆隊友太“豬”了。
“你們之前是不是向茉莉保證了，每天只能看一部電影，或不超過兩個半小時的電視劇？玩遊戲的時間也不能超過兩個小時？你們就是這麼保證的是嗎？自己說，怎麼辦。”
“我錯了……天秤大人……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小空弱弱地說道。
“道歉不夠深刻，這樣吧……”茉莉拎著高跟鞋走了過來，“你們三個，各寫一份兩百字的檢討交給我，深刻點，這事就這麼算了，字跡要工整、漂亮，就當練書法了，聽懂了嗎？”
“聽懂什麼了？什麼就算了？什麼叫‘就當練書法了’？”天秤轉過了頭，上下打量了一下茉莉，道，“你怎麼也向著她們？”
“我沒有啊。”茉莉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
“你是不是想起來……自己怎麼被我訓的時候了？你是不是感同身受了？可憐她們了？”
“……”
茉莉轉移開視線，看向了小天秤，一本正經地訓斥道：“你，寫一千字檢討。你倆，五百字。”
說完，她又看向了天秤，攤了攤左手：“這下行了吧？”
“烈焰呢？”
“等她回來了再說。”
“你在家的時候，她們是不是也經常和你一起看電影、玩遊戲？”天秤懷疑道。
“我哪有時間陪她們？”
天秤看向了小空。
小空縮了縮脖子，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也寫檢討！你兩千字！寫完都交給我，聽懂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