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花店內的客人不是很多，人們大多都去吃飯了，對面的鳶尾街上也沒有多少來往的行人與車輛。
一處不會引起注意、容易被人忽視的角落，茉莉為水晶蘭搬開一把椅子，邀她入座：“您今天是為了什麼事情而來的？”
“呦呵～瞧你這話說的，沒事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嗎？”
水晶蘭大步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好後，從空間戒指內取出了一套青瓷茶具，接著，用茶具衝了一壺速溶咖啡。
咖啡飄出的香味悠遠、醇厚卻憂愁。
“您昨天都沒來。”茉莉優雅的坐在了水晶蘭的對面，道，“您的朋友都來了。”
“嗨！昨天那不是忙嘛！……行吧，我就不賣關子了。”水晶蘭輕輕搖晃著茶壺，悠悠說道，“前幾天，我聽你那不正經的老師說，小天秤把小烈焰的房子買下來了？打算改造一下，和你家合併成一家？”
“嗯。”
“行啊！你有點本事啊！當初我那麼……算了，不說曾經了，也不光彩。嘖，需要我幫忙佈置格局，設計一下新房子的裝修嗎？”
“謝謝，不是很需要。”茉莉拒絕道。
她倒是想請水晶蘭幫忙，但是水晶蘭的“出手費”太貴了，她請不起。
“哎，別急著拒絕嘛！我覺得你挺需要的，想要小日子過得舒心，家裡就不能馬虎是不是？而且，據我所知，從明天開始，你們三個小丫頭就得上班了，再加上你的花店還開業了，需要忙花店的瑣事，在這種情況下，你們想要徹底改造完房子，不知道要用多長時間。
“時間吶，可是很珍貴的，一去不復返，把處理雜事的時間用來乾點別的事情不好嗎？提升一下自己的知識素養，多學一點不會的魔法不好嗎？”
水晶蘭倒了兩杯咖啡，遞給了茉莉一杯，繼續說道：“請我可就不一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手下多，把你的房子交給我，有什麼要求告訴我，設計加改造加裝修，不超過三天，我就能全都給你整完嘍，整完了就能住，你們什麼心都不用操。這期間，還是設計佔用了大部分的時間。
“不僅如此，看在我和老大、老五的情分上，我絕對不會坑你們兩個小傢伙，我的要價很便宜，就2枚星幣。當然，建築及裝修材料的錢需要你們自己出。怎麼樣？良心吧？！”
“……”
兩枚星幣都能把茉莉和烈焰的房子買下來了。
沉吟了幾秒，茉莉如實說道：“這個價格，對於您而言，或許不算貴，但是我們支付不起，抱歉。”
“嗯？你和天秤連兩星幣都拿不出來嗎？”
“我倆目前的存款加起來，都不夠一星幣。”
“……”
見水晶蘭皺起了眉，沉默不語，茉莉對杯中的咖啡使用了一個“鑑定術”，確認沒有任何問題以後，拿了起來，淺淺地品嚐了一小口。
雖然是速溶咖啡，但是味道還是很不錯的，酸、甜、苦味平衡且複雜，醇度剛剛好，不過於濃稠，也不“單薄”，口感柔順，茉莉很滿意。
這種品質的速溶咖啡應該挺貴的。
茉莉不討厭速溶咖啡，以前經常把它當做飲料喝，但是自從三年前，她買了一套手衝咖啡器具以後，就很少喝咖啡了，因為她發現自己製作的手衝咖啡，竟然還沒有買的速溶咖啡好喝，味道的“平衡感”她常常把握不好。
這就很尷尬。
自從她買了咖啡機以後，每次再喝速溶咖啡時，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花大價錢買來的咖啡機，這時心裡就會很不舒服，再加上手衝咖啡製作起來還費事、麻煩，跟做菜似的，所以她就乾脆什麼咖啡都很少喝了。
喝點茶挺好。
此刻，茉莉自然又想起了自己那“塵封”在櫥櫃裡的咖啡機了，不過這次她卻不鬧心了。
嗯……今天晚上給天秤看看我買的那套咖啡器具吧……
“這樣吧……”
水晶蘭的話語引回了茉莉的思緒：“我也不要你立即支付兩星幣了，我們可以‘折中’一下，從今以後，我在你花店賣出的‘最高品質的永生花束’，我要全部的錢，直到我多收夠了2星幣為止，這樣的話，你也不必因為一下掏出2星幣而感到心疼了。你覺得這樣行不行？”
“……”
思量再三後，茉莉點了點頭：“可以，不過我只能給你九成的錢，因為還有一成我需要交給老師。”
水晶蘭一拍桌子，笑道：“行，成交！我就喜歡你這副痛快的樣子，不磨磨唧唧。”
雖然與原計劃不符，需要多花2星幣，但是茉莉並不介意那點“蠅頭小利”，錢不能都讓天秤出，她也應該有點付出不是嗎？
而且，她看出水晶蘭長老急需用錢了，所以願意幫助對方一把。
水晶蘭畢竟把自己對亡靈魔法的全部“理解”都傳授給了茉莉，那些“理解”根本無法用金錢來衡量，花多少錢都買不下來。
茉莉所有的“財產”中，最值錢的就是那本亡靈魔法書。
雖然它是由水晶蘭強行塞給茉莉的；
雖然茉莉學會後，水晶蘭反而還要感激茉莉沒有讓“真正的亡靈魔法”失傳，沒有讓自己存在過的痕跡“死亡”；
雖然茉莉知道，那本亡靈魔法書沒有那麼好拿，學會後，可能要承擔相應的責任與義務。
但是茉莉也同樣知道，自己總歸是得到了獨一無二的好處，不能“得便宜賣乖”。
她很感謝水晶蘭，所以對方若是遇到了什麼困難的話，她很樂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話又說回來了，水晶蘭在哪兒賣“最高品質的永生花束”不行？在茉莉的花店賣，本就是在變相的幫助茉莉。
哪怕茉莉一分錢都賺不到，她也不吃虧，反而得到的好處多多。
反正茉莉站在自己的角度來看，水晶蘭長老對她特別好，即使她知道對方抱有的目的並不純粹，但好就是好。別人對她好，她以後自然也要對對方好，不能當“白眼兒狼”。
又品嚐了一口咖啡，茉莉放下杯子後，問道：“您最近好像很缺錢？怎麼連我這點‘小錢’都不放過了？”
茉莉相信，此刻，水晶蘭的亡靈手下們，八成沒有閒著，可能在賺“大錢”呢！
“呦呵～很聰明嘛！連這都猜到了？不愧是我看重的天才。”水晶蘭故意岔開了話題，“天才不能只學習好、力量提升的速度快，腦子也一定要‘活’，否則就成天秤那小丫頭了。你這點就很不錯，保持住。”
“我覺得您好像有一點‘急躁’，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夠用了？”茉莉很識趣，見水晶蘭這副含糊其辭的態度，便不再追問對方為什麼缺錢了。
“呦呵～說起我來啦？！誰也別說誰，你這點不是和我很像嗎？明明年紀不大，心裡裝的事情賊多。”水晶蘭坦然的笑道，“我確實是沒多少時間了，但是你與我不同，別‘急躁’，你的一生才剛剛開始，以後有的是時間。真的，其實你的時間有很多。”
“多謝告知……您就不怕自己的時間不夠多收回2星幣的嗎？‘最高品質的永生花束’可不好賣。”茉莉對此很好奇。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水晶蘭伸出了一根手指，咧嘴笑道：“一朵，一朵就夠了。”
“您的意思是……？”茉莉心裡有一點不敢置信。
“沒錯，我的下一朵永生花作品，至少能賣到25枚星幣以上，並且，肯定有人願意買，爭著搶著買。”水晶蘭自信滿滿的說道，“因此，我不會給下一個藝術品定價，我建議你拍賣，底價就是25星幣。”
“……”
茉莉當然知道25枚星幣是什麼概念，她一瞬間就能算出來，一名圖書管理員不吃不喝不花錢，要工作將近42年，才能攢夠25枚星幣。
並且，她的注意力很敏銳，察覺到了，九長老說的是“一朵”，而不是“一束”或“一盒”，相比之下，一朵花的價格上限太低了。
所以，茉莉都疑惑了，她不理解，不明白怎麼把一朵永生花賣到25枚星幣，還是底價，還有人願意買。
僅過了片刻，茉莉“靈光”一現，好像想到了什麼，似乎知道該如何把一朵永生花賣到25枚星幣以上了。
她雖然不是什麼藝術家，但是會欣賞藝術，更懂得藝術品的價值是由哪些因素決定的。
影響作品價值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說：社會價值、學術價值、市場價值、歷史價值、稀缺程度等等。
如何抬高一件“本身價值”並不高的藝術品，把它賣出高價？
讓它的“意義”，遠遠超過它“本身的價值”。
舉個例子：《亞威農少女》為什麼是無價之寶？
不談它本身的價值，以及創作者想要透過它，向人們傳達的種種，僅說“意義”。
首先，它是由西班牙畫家畢加索創作的一幅油畫。
其次，這是一幅具有跨時代變革意義的作品，它被認為是畢加索走向立體主義的第一步，不僅是他個人的藝術突破，更是西方現代藝術史上的一次突破，它標誌著立體主義的誕生。
因此，它能被賣出天價。
那麼，話說回水晶蘭，她會如何賦予一朵永生花“意義”呢？
永生花，永生花，即使名字叫“永生花”，但是它也得不到永生，並且，它的“本質”是死的。
思索了一會兒，茉莉猜測道：“您打算用一朵永生花，作為自己的‘墓誌銘’？”
“嗯？”水晶蘭放下青瓷茶杯，稍感詫異，“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茉莉今年才幾歲？為什麼能推測出這些？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來的？魔女與魔女之間的差距有這麼大嗎？
“我猜錯了？”
“不，你猜對了。”水晶蘭臉上的笑容很灑脫，“沒錯，我確實打算把‘永生花’當作自己的‘墓誌銘’。其實，我挺感謝你的，茉莉，沒有你，也就沒有‘永生花’，我就找不到這麼切合我的‘素材’了。你成就了我，所以我也會成就你的。”
“……”
沉默了片刻後，茉莉問道：“您打算用什麼品種的鮮花，製作成自己的下一個藝術品？”
“你這花店裡什麼花賣的最好？”水晶蘭反問道。
“百合花。”
“嘖，跟老大的花店一樣……水晶蘭呢？水晶蘭賣的怎麼樣？有人買嗎？都是白色的，不會沒人買吧？！”
“確實沒人買，一朵都沒賣出去。”
“行吧……”水晶蘭想了想，道，“那就百合花吧，喜歡的多。”
“……”又沉默了片刻，茉莉道，“您的定價便宜了。”
“沒辦法，我太低調了，在‘藝術界’本就不出名，只有少數幾位魔女知道我的藝術素養。並且，我還沒死呢，等我死後，它的價值可能就會翻無數倍了，就當是便宜那位購買者好了。”水晶蘭不以為意道，她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
佔了一個便宜的不僅是那位購買者，茉莉知道水晶蘭此舉會給自己的花店，乃至未來的整個永生花行業，造成什麼樣影響。
故事能夠賦予商品超過百倍的價值，特別是那些能夠深入人心、感人至深的真實故事。
如果故事的主人公恰巧還是一位偉大且德高望重的存在，那麼商品的價值就更高了。
“您打算把哪兒選為自己的墓地？星空嗎？”茉莉又問道。
“你這孩子說話確實是不太好聽，又是‘墓地’，又是‘墓誌銘’的，巴不得我早點死是吧？”
“那……是星空嗎？”
“……”水晶蘭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想死在外面，還是落葉歸根、魂歸故里比較好……墓地就選你家吧，我的屍體，就算是我送給你的最後一份禮物好了。”
“……行。”
雖然想不通水晶蘭長老如何才能做到“落葉歸根”，但是茉莉沒有拒絕，也沒有“矯情”地再三推辭後、再答應。
因為沒有人比她更適合照顧“水晶蘭”了，因為她是亡靈魔法的傳承者，唯一的傳承者。
即使心裡很不舒服，她也得收下這份禮物。
“我就不願意跟你這孩子聊天，我感覺聊著聊著、給我自己聊抑鬱了。”水晶蘭笑道，“你就不能說一點讓我開心的事情嗎？”
茉莉認真的想了想，道：“好像不能。您選好棺材了嗎？”
“……”沉默了一秒，水晶蘭主動轉移了話題，問道，“你的亡靈魔法學得咋樣？有沒有碰到什麼搞不明白的問題？可以問我。”
“後一部分還沒開始看，不過我能學會，我覺得不難。”茉莉實話實說道。
“那就行。”水晶蘭信了，因為茉莉這個時候就不應該看後一部分。
品嚐了一口咖啡，水晶蘭感慨道：“天才就是好哇！好到讓人無法理解，我感覺，你跟我們普通的魔女就是兩個物種。”
“您要是普通就沒有天才了。”茉莉才不信這鬼話。
“看來你對我的誤解頗深吶，我其實很普通。”
“那我也很普通。”
“你普通個錘子。”
“……”
青瓷杯中，甜中有苦、苦中有甜的速溶咖啡漸漸涼了，香氣早已消散。
玻璃門外，正午的太陽炙熱無比，火辣辣的烤著大地，卻走不進一間售賣著“花魂”、“花屍”與“亡語”的小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