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風清，海浪濤濤。
漆黑且真實的夜幕中，包含了無數只似眼睛一般的星星，“星星”的“目光”寂靜、冷漠而無情，彷彿能越過無盡的距離與時間，觀察著世間的一切生靈。
與天空同樣深邃、無垠、神秘的是大海，它就像是無邊無底的深淵，隱藏著無數的未知與危險，吞噬著不計其數的脆弱與渺小。
在由明月、夜幕和大海構成的一幅“畫卷”上，一隻體型碩大無比，如寶石般璀璨、夢幻的“大龍蝦”，和一位站在遊輪上，似黑色鬱金香般優雅、神秘的“半精靈”彼此相望。
然而，在這張“畫卷”上，最引人矚目的不是“畫面”佔比最大的“大龍蝦”，也不是明月、夜空與大海，更不是遊輪，而是那位與它們相比，體型微不足道的、黑髮赤瞳的“半精靈”。
她是那麼的渺小，卻彷彿比江河湖海更為深邃神秘，比日月星辰更為耀眼尊貴。
夏末的晚風徐徐吹過，帶來了沉默，又帶走了沉默。
“你好。”
茉莉並未對面前的這隻龐然大物拔劍相向，而是很有禮貌的用魔女語打了一聲招呼。
她沒有大喊，不過不卑不亢的聲音卻傳出了很遠，彷彿能傳到海的盡頭。
茉莉認為，在不知對方是否有惡意、不知對方實力如何的前提下，冒然動武，是十分沒有理智、沒有腦子的行為。
而且，“大龍蝦”的臉雖然是“硬殼”，沒有表情，但是，茉莉還是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情緒”。這說明，“大龍蝦”不是沒有智慧，更不是無法溝通的。
能溝通其實是件好事，茉莉可以透過它瞭解一些關於「虛界」的資訊，哪怕得到的資訊是假的，也比什麼都得不到強。
再說，茉莉也不是傻子，沒那麼好騙，她有能力分辨真偽，甚至有自信，能透過假話去推測出真實的資訊。
而且，沒有智慧的生物，比有智慧的生物，直接襲擊她的可能性更高。
茉莉可不想直接砍死這個大傢伙，這種從未見過的“珍稀物種”還是活著比較好。
即使是為了研究，也是活的比死的好。
“你好，尊敬的小傢伙。”
茉莉表現得很有禮貌，“大龍蝦”表現得也很有禮貌，並且，它居然也是用標準且流利的魔女語回覆的。
不過，它的話卻讓茉莉感覺有一點彆扭，什麼叫做“尊敬的小傢伙”？
是故意這麼說的嗎？
除此外，“大龍蝦”的聲音也讓茉莉感覺十分意外，它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洪亮、震耳，也不空曠或低沉，反而格外的細膩甜美，富有感情，彷彿是一位柔弱嬌嫩的少女在低聲說話一般。
茉莉差點懷疑“大龍蝦”的嘴裡是不是有個人，她實在無法把如此美妙動聽的嗓音，和麵前的“巨物”結合到一起，很違和。
茉莉雖然總是自認為、自己的性格膽小且自卑，但是她的膽子其實很大，她剛才看到體型如此巨大的“大龍蝦”都沒害怕，不僅一點都沒有害怕，反而還有一丟丟興奮。
可是，當茉莉聽到對方的聲音後，心裡卻一驚，因為“大龍蝦”發出的聲音，與她心中預想到的所有聲音都不符。
有點意思。
見茉莉遲遲沒有回話，“大龍蝦”動了動“小嘴”，用細膩甜美的嗓音繼續說道：“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很高興。”茉莉淡淡的笑道。
她覺得，“大龍蝦”說話時，那一動一動的“小嘴”很有趣。
雖然茉莉和“大龍蝦”之間的溝通不多，但是，她仍然從對方的說話方式中，得到了一個較為重要且關鍵的資訊。
那就是，“大龍蝦”不僅有著不低的智慧，掌握了魔女的語言，連魔女與魔女之間的說話方式、交談禮儀、溝通技巧，都較為了解與精通，這點甚至比某些不愛溝通、整天宅在家裡的魔女強。
由此可以推測出，說不定，“大龍蝦”都瞭解魔女們的道德觀念與法規制度。
既然對這些東西如此瞭解與熟悉，那麼就說明了，“大龍蝦”透過「虛界」，沒少觀察現實世界內發生的事情。
由此看來，“大龍蝦”可能是一種生活在「虛界」的本土生物，或者是，一種在「虛界」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生物。
“請問您是……？”
“大龍蝦”可能沒在「虛界」內，看到過茉莉的這具“騎士分身”，也可能只是裝作了什麼都不知道。
“在詢問別人的身份之前，是不是要自我介紹一下？”
聽到茉莉的話，“大龍蝦”猶豫了幾秒，輕輕的動了動碩大的頭顱，似乎是在點頭，隨後輕聲細語般的說道：
“好吧，既然您對我好奇，那我就先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的名字叫做‘美夢’，您也可以稱呼我為‘美夢139’，或‘139’。
“我是‘美夢’大人的百萬分身之一，生活在永恆之地這片區域的附近，也是負責‘管理’生活在永恆之地附近區域的生物們的美夢的‘美夢’，代號為‘139號’。”
“你是負責‘管理’美夢的生物？”茉莉皺了皺眉，再一次確認了一遍。
她感覺對方的話聽起來有一點……神話？童話？
生物們做的夢，是噩夢還是美夢，是受面前的這個大傢伙控制的嗎？
茉莉知道自己目前表現出的種種言行舉止，完全是一副“外來者”的模樣，但是她對此並不介意。
藏著掖著沒用，因為她本就對「虛界」不瞭解，早晚會“露餡”，所以倒不如坦誠點。
“嗯。”美夢139又輕輕點了點頭，肯定了茉莉的說法。
“哦？那……你是如何‘管理’生物們的美夢的？”茉莉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問題聽起來有些僭越了。
美夢139對此倒也沒有介意，它耐心的解釋道：“只要是我周圍的生物們睡著了，就會受到我的影響，有機率會做美夢。”
“有機率？”
茉莉覺得對方的這種“管理”，聽起來好像是一種“被動”的“技能”。
“嗯，不是都會做美夢的。”美夢139回答。
“你能主動控制某位具體的個體做美夢嗎？”茉莉好奇的問道。
“如果對方不強的話，可以，如果是像您這種存在，我是控制不了的。”
“那你能控制生物們做噩夢嗎？”
“不能，做噩夢不好。”
“……”茉莉沉吟了片刻，又問道，“你‘被動’影響的範圍有多大？”
“每一位‘美夢’影響的範圍是不同的，要看具體的體型，我的狀態好的話，影響的範圍大概能有方圓一百公里左右。”
不知為何，美夢139對茉莉解釋得很詳細，茉莉問什麼、它就答什麼，好像對自己的“隱私”一點都不看重，表現得特別友好。
連“每一位‘美夢’影響的範圍是不同的”，以及“能影響的區域有多大，需要看狀態”，這類的資訊都告訴茉莉了。
當然，茉莉不會由此天真的以為對方傻，她認為，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只說明瞭兩種可能，一是、對方沒說實話，二是、對方所講述的資訊，在「虛界」內，不算秘密，較為“普及”。
收回思緒後，茉莉又問道：“你剛才說，你是‘美夢大人’的百萬分身之一？”
“嗯，我只是一道分身，與我相同的存在，有百萬個，我們遍佈在這顆星球上，負責的區域都各不相同。”
“你們的記憶是‘相通’的嗎？”茉莉饒有興致的問道，她好像問上癮了。
“不是，那麼多記憶加在一起，腦袋是受不了的，雖說我的腦袋很大，但絕對還是受不了的。”美夢139用“前鰲”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動作很有趣。
它繼續柔聲說道：“現在是晚上，周圍很安靜，我所看到的‘資訊’不多，但是等到了白天，就會熱鬧起來，‘資訊’就會變多了。永恆之地還好，我聽說人類和獸人們的生活的區域，更熱鬧，因為人類和獸人的數量特別多。對了，您知道什麼是人類和獸人嗎？”
“知道。”
茉莉想了想，神色淡然的試探著說道：“既然有‘美夢’，那麼，在這棵小樹上，應該也有‘噩夢’的存在吧？”
？
這棵小樹上？什麼小樹？她難道指的是……世界樹嗎？還是自己理解錯了？
美夢139微微一愣，又對茉莉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隨後猛然回過了神，緊忙回答道：
“是的，‘噩夢’是一種特別、特別討厭的生物，特別、特別壞，它沒有我漂亮，長得像是一隻黝黑黝黑的大螃蟹一樣，也有百萬分身。大人知道螃蟹嗎？”
茉莉敏銳的察覺到，美夢139對自己的稱呼變了，而且，它的聲音中多了一絲興奮與謙卑，以及一丟丟疑惑不解。
為什麼會這樣呢？
要不……繼續裝下去？
茉莉在腦海中回憶著女王的說話習慣，再次詢問道：“在這個虛幻的世界內，除了你和‘噩夢’以外，還有什麼和你們類似的生物嗎？”
她雖然想不起來女王的聲音，但是能夠想起女王每次與她聊天時，說過的內容。
美夢139猶豫了幾秒，如實回答道：“還有‘噬夢’，它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要比我和‘噩夢’可怕很多，外表有一點像蝸牛，卻有著如同大象一樣的、長長的大鼻子。”
“它也有百萬分身嗎？”
美夢139搖了搖頭，道：“它沒有，只有一個個體，聽說很大……不，是特別、特別大。還好它的行動緩慢，捕食的夢境較少，也很難抓住我們和‘噩夢’們吃掉。”
“聽說？”
“嗯，我沒見過它，聽說，它不敢來永恆之地的附近。”
“那你為什麼敢呢？！”茉莉故作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據我所知，永恆之地內，有一位比較恐怖的存在，連我都不願去招惹。”
？
一位？比較恐怖？不願去招惹？
說句實話，美夢139憑藉著直覺與本能，認為，茉莉這實力，敢踏上永恆之地，就是去送死的。
但對方為什麼會這麼說呢？剛才好像還在無意之中說出了“這棵小世界樹”。
難道是自己看走眼了，面前的這位其實不是半精靈，是一位無比恐怖的存在？
還是說，不是看走眼了，而是根本就沒看透對方？
收回思緒後，美夢139將信將疑的回答道：“您說的那位恐怖的存在，可能指的是魔女女王大人，她比較和藹，對我和‘噩夢’都很不錯。
“當然，我們也只敢在永恆之地附近的海域活動，也不敢踏上島嶼。雖說即使是踏上永恆之地了，女王大人可能也不會介意，但是不踏上永恆之地，是我和‘噩夢’對她的尊重。”
茉莉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平靜的說道：“原來如此，和藹麼……待會兒我去看看她吧，其實我也特別好說話，我相信你看出這點了。”
“……”
美夢139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問道：“大人您是……？您看，我都告訴您這麼多資訊了，您是不是……？”
茉莉沉吟了片刻，說道：“我只能告訴你、我的名號之一，至於其他的資訊，你知道後可能會瘋掉或死亡，甚至會連累到你的‘本體’。
“嗯……我是‘虛幻與深淵的守門者’，你可以稱呼我為……‘墨’。”
茉莉知道自己的話語和表現可能前後矛盾了，所以剛才沉吟的那幾秒，其實是在考慮怎麼圓謊。
“……”
美夢139又對茉莉觀察了一會兒，目光在她腰間的“虛界”上停留了許久。
期間，茉莉的神色始終淡然無比。
半晌後，美夢139小心翼翼的問道：“您的魔女語……？”
茉莉笑了笑，和藹的說道：“別害怕，有什麼話直接問就好。
“我之所以會魔女語，是因為她，也就是你口中的‘魔女女王’。
“今晚初次來到這個世界，只有她和那棵樹值得我留意，只有她的語言值得我去了解。但是，我之前不知道她的性格，因此，沒有去冒然拜訪。
“之所以找你來了解資訊，也是因為我尊重她，尊重那棵樹，就像你不願踏上那座島嶼的理由一樣，我也不想一眼看穿這個世界的全部。
“你應該也是看到了我的劍氣，所以才會‘扭過頭’來探查的吧？那是我故意發出來的‘訊號’。”
茉莉猜測，面前的這隻大傢伙，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可能就是被自己剛才在屋子裡，向牆上砍出的那道劍氣吸引而來的。
美夢139輕點巨大的頭顱，道：“是的，我是被那道恐怖的劍氣吸引而來的……那個……恕我眼拙，我看您的實力……好像只有9級騎士的水平。”
“你認為你口中的那個什麼‘9級騎士’，能在‘虛幻’與‘現實’之間自由自在的穿梭嗎？”
“不能。”
“是了，你之所以只能看到‘9級騎士’，是因為以你的實力，只能看到這些表象。”
茉莉慢條斯理的說道：“當然，其實我也不是‘本體’，我的情況和你差不多，只是‘本體’的億萬分身之一，不過你和我之間也是有一點區別的，那就是，我們分身之間的記憶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