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推測出來的？”
赤紅色的眼眸“黑暗”了下來，變得深邃而純粹，似無月無星的夜晚。
同時，黯身下的坐騎，如煙消散，那副酷似茉莉的面容，也變為了一塊半透明的黑色面紗。
她雖然輸了“兩招”，但是，茉莉既然猜到了背後的故事，還把一切都挑“明”了，那麼，這場戰鬥就跟她沒有什麼關係了，更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
除非是那七位被革了職的長老惱羞成怒，徹底不要臉了，想要、非要教訓一下茉莉，以大欺小，才有可能把戰鬥繼續進行下去，可是即便如此，也跟黯沒有什麼關係了。
她沒有輸，敗者是那七位被革了職的長老，茉莉則贏“透”了。
黯認為，這個結果，或許除了銀杏以外，誰都想象不到，包括茉莉。
想要給這小丫頭樹立一個敵人，讓她遭遇一點挫折，結果，一群老傢伙吃了一個癟。
還跟我說要認真一點、謹慎一點，別陰溝裡翻船了，呵呵，真有意思，也不知道是哪群傻子陰溝裡翻船了？黯突然感覺有一點莫名的爽。
好茉莉！真棒！
對於“你剛才把我搞得很難受”的事情，我就不計較了。
“凡有所相，皆為虛妄。現象、表現本質，結果、起於目的，謊言、源自真實。起心動念皆為‘因’，當下所受皆為‘果’。若見諸相非相，即見真相。”茉莉神色平靜的回答。
她並沒有由於成為了“贏家”，而感到得意忘形。
黯輕輕點了點頭，她太理解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了，因為她就擅長操縱“現象”、“迷霧”、“謊言”等等“表象”。
然而，黯卻裝出了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樣，問道：“那你是如何……透過‘現象’，看到的‘本質’？可以舉幾個例子嗎？”
她不僅沒有替水晶蘭等女遮羞，反而選擇了火上澆油，絲毫不在乎她那幾位老姐姐們此刻的感受。
反正丟人的不是她。
認真觀察著對方言行的茉莉，若有所思。
她……好像跟她們，不是一夥兒的！
有點意思。
茉莉沉吟了片刻，慢條斯理的說道：“其實，你們布的局，漏洞很多，比如說……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天才’。”
除了銀杏以外，也就茉莉有資格說出這種話來了。
魔女一族的長老們，哪一位不是驚才絕豔之輩？並且，她們活了這麼久，不知見過多少所謂的“天才”。
“什麼意思？”
黯覺得茉莉不像是狂傲自大的魔女，她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
“從小到大，我從來就沒有過想要和誰比較的心思，就更別說，想要和哪位同輩或同級別的人物一爭高下了。因為……沒有比我強的。”
茉莉平靜的說道：“你們年輕的時候或許有對手，但是我沒有，我們不一樣。
“所以，你們根本就不瞭解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天才’，也不懂什麼叫做……孤獨求敗。
“與‘弱者’較量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如果還以欺負她們取樂，甚至為此洋洋得意，那麼，我就不是我了，我的實力也不會成長得如此‘平穩’且‘迅速’，所謂的‘天才’，也就不再是‘天才’。
“我的時間很寶貴，寧可去睡覺、休息，也不會去幹那些無聊的事情。
“我不是狂妄自大，更不是瞧不起誰，我知道很多人為了成為‘強者’，而在努力奮鬥著，她們值得尊敬，她們只是力不從心。
“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我代表著……天賦的‘頂點’與‘上限’。
“因此，想要給我樹立一個敵人，就要樹立一個和我實力差不多的敵人，最起碼，要在某個領域不如我，而不是一個能在各個領域都比我強上一點的敵人。
“這樣的敵人不說會不會出現，即使出現了，她也不可能和我平分秋色、‘你來我往’的試探、交手了這麼久，她絕對有碾壓我的實力。
“而當對手的實力能碾壓我，她就不會去做一些與我‘切磋’，或者是‘考驗’我的無聊事情了。
“太無聊了，真的，太無聊了。你們可能不知道那種無聊的感受。
“她，更不會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以欺負我取樂，以教育我為主要目的。
“歸根結底，你們還是太謹慎了，而我這個年齡的魔女，行事沒有那麼‘老成’，是會犯錯的，骨子裡也有著……屬於這個年齡的‘狂傲’與‘豪邁’。
“您把自身的實力‘壓抑’得太低了，與能夠表現出的實力嚴重不符。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老酸菜……燉點排骨吃著也挺香的，就不要裝嫩了。”
“你這小丫頭的嘴，有時候是真損……”黯幽幽地說道，“不過我喜歡。”
“您也不想想我的老師是誰？”
“……還有嗎？你還看出‘我們’的佈局有哪些‘漏洞’了？再舉兩個例子，放心大膽的說。”
“當然還有，比如說您，您故意表現出的‘漏洞’太多了。”
茉莉耐人尋問地笑道：“您用笛音向我傾訴著幽怨，卻用故事告訴我，「莫離」是一位沒有感情的魔女，矛盾太明顯了。
“這說明，你們在佈局之前，並沒有詳細的商量好，她們相信著您的手段，給您太多自由發揮的空間了。
“可是，你們好像不是一夥兒的，甚至內部還存在著矛盾。
“所以，我要謝謝您，沒有您的暗中幫助，我又怎麼可能打敗那些老傢伙們呢？！
“而且……”
“好了，夠了，可以不用再舉例子了……”黯忽然打斷道，她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股不太妙的預感。
黯沒有想到，茉莉的“目光”，竟然能看到這裡。
“為什麼不讓人家說話了？放心大膽的說！”
“迷霧”與“黑暗”不知什麼時候消散了，真實的月牙、繁星與夜晚，又重現世間。
穿著一套黑色軍裝的長庚，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茉莉的身旁，令茉莉莫名其妙的感到了毛骨悚然。
“話不挑明白了，不就讓你贏了嗎？十三，哦，不，是叛徒。”
“水晶蘭前輩呢？”茉莉嘗試著緩和了一下凝重的氣氛。
“接腿呢。”長庚的聲音彷彿一直都是那麼冰冷。
“哦……我還以為她沒臉見我了……”
茉莉稍感失望，她本想借著今晚的事情，再和水晶蘭前輩聊聊天、砍砍價，沒準能還把那對空間戒指的設計費和製作費省下來。
“她本來就沒臉沒皮，不會再沒臉了。”
“……”
“十三，你到底站在哪一方？老實說，別逼我在茉莉的面前動手，讓你在小輩的面前顏面掃地。”長庚平靜地注視著黯，目光很瘮人。
身為“失敗者”、身為長輩，長庚不會以大欺小、欺負茉莉，但是，不代表她會慣著黯。
“我不站在任何一方，更不談不上背叛者，那些不真實的資訊……只是你們毫無根據的推測。”黯神色自若的否認道，“我只是輕敵了、失手了、失誤了。”
“你認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
“隨你，有本事，你就拿出證據，沒本事，就別汙衊我，你以為我會怕你嗎？連長老的職位都丟了，丟人丟到家了，神氣什麼？！還敢威脅我？你信不信我讓鈴蘭……”
“……”
長庚沒有再廢什麼話，無聲地拔出了腰中的長劍。
黯見狀，或許是有一點心虛了，轉眼間，她竟然似煙雲般出現在了茉莉的另一邊，隨後，用長輩的口吻，語重心長的轉移了話題，對茉莉說道：
“你的性格我雖然很喜歡，但是，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需要改改，否則太容易得罪人了。能屈能伸、大智若愚，才能做成大事，有的時候，有些話不必說得那麼明白。”
“多謝您的教誨，這些道理其實我都明白，對於如何處世才能活得更好，我也心知肚明。但是……我的膝蓋骨頭太硬，跪不下去，也學不來彎腰。”
茉莉柔聲笑道：“沒有絕對正確的道理，萬事萬物都因人而異，您的處世之道呢，或許只適用於普通人。您見過……女王大人在乎別人的看法、向別人妥協的時候嗎？”
“所以女王大人沒有知己朋友，也沒有人配成為她的朋友，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黯沒有質疑茉莉能不能做到，她只問了你喜不喜歡。
“我與女王大人不同，我相信天秤，也相信她的能力。”
“萬一，別生氣，我說的是萬一，萬一有一天，天秤‘跪’下了，不配成為你的朋友了呢？或者說，她因為意外而故去了……總之，不在你的身邊了呢？”
“不會的。”
“只會說‘不會的’，是逃避。”
“不，信任與逃避是不一樣的。”
“那你就說說那個‘萬一’，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也沒有永恆。”
“明月清風長作伴，高山流水永相知。我的知己，未必是智慧生物。你們從來都不瞭解我，我也從不會覺得孤獨，更不認為孤獨是可怕的、是難以忍受的，因為‘朋友’一直在我的身邊。”
“好，很好，非常好，既然如此……”
“你說完廢話了嗎？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長庚毫不客氣的打斷道。
“你家有空房嗎？”
黯無視了長庚，神色很從容，絲毫不見慌亂，但是她的話卻讓茉莉一愣。
“有是有，您……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介意自家的餐桌上，以後多出一副碗筷嗎？一副就夠了，我沒有魔法小夥伴。”被黑紗遮住的面容下，似乎隱藏著一抹柔和的笑容。
長庚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突然變得有一點……怪異，好像是想笑。
她的臉上能出現其他的表情，很難得，反正茉莉是從來沒見過。
“可否說得再直白一點？”茉莉似乎也聽懂了什麼，心裡有一點不敢置信。
“您方才靜靜地坐在‘晨曦’之上，眼中是星辰，心中是浪漫，其身姿醉了浮生，其志向碎了蒼穹。”
不知從哪句話開始，黯就如痴如迷地看著茉莉了，茉莉也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裝出來的模樣，反正她有一點不舒服。
“高塔之上，望向您的第一眼，我看到了……日月的效勞，群星的仰望，黑夜的俯首。
“當時我就在想，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您，這個世間，也許沒有任何一位存在，比您更值得我心甘情願的去追隨了。
“生則相伴，死亦相隨。”
“……”
聽得有一點不知所措的茉莉，下意識地看了長庚前輩一眼，隨即驚諤的發現，對方竟然收刀入鞘了！
這讓茉莉感覺有一點莫名的心慌，今天晚上，她第一次慌了。
因為長庚前輩的表現，很有可能說明了……她居然相信了十三長老的話。
這是……什麼情況？
是不是……太沒有道理了？！
對方可是一名長老啊！怎麼可能、怎麼可以追隨我？！
長輩怎麼可以追隨小輩？！
“強者”為什麼要追隨“弱者”？！
難道說……十三長老的腦子有病？！
她該不會是一名最不正常的長老吧？！
明明看上去挺神秘、挺正常的！
不，好像不太對！
現在的局面，會不會是她們聯手佈置的一個“局中局”？
茉莉暗中提起了警惕之心。
可是，等她又認真的想了想，卻發現還是不對！
自己所猜測的“局中局”，大概是源自於自己的僥倖心理。
沒錯，是僥倖心理。
在茉莉看來，十三長老的話如果是真的，她是真的心甘情願的想要追隨自己，那麼，這比謊言還要可怕，比“局中局”還要可怕。
她推測，眼前的局面應該不是“局中局”，而是……這場戰鬥，始終都沒有脫離長庚和水晶蘭她們的掌控！
是了，她們對我的資訊比較瞭解，對十三長老應該更瞭解，怎麼可能預想不到現在的局面？
怎麼可能預見不到，我能透過種種資訊，猜測出某些真相？！
所以說，十三長老剛才可能沒有說謊，她沒有站在任何一方，因為她想站在我的身邊！
思索了片刻，茉莉突然琢磨明白目前所發生的一切了。
水晶蘭她們確實是想給她樹立一個敵人，但是，卻不是偷偷摸摸的樹立“假敵人”，而是正大光明的樹立“真敵人”！
她們的手段，不會那麼低階，不會去搞陰謀詭計，要搞，她們搞的也是真實的！
誰說敵人只能出現在戰場上？！
誰說，友情，就不能出現“修羅場”了？！
什麼都有可能引起嫉妒之心。
茉莉不敢確定，當黯長老跟著自己回家、天秤看到她時，會怎麼想。
即使天秤大度，沒有那麼多心眼兒，她也不敢確定，在黯的眼中，天秤又會是什麼？
如果黯長老主動找茬、總是找茬，時間長了，那麼天秤還會大度嗎？
到時候，茉莉又該怎麼辦？
在戰鬥與天賦的領域中，水晶蘭她們找不到能給茉莉當“磨刀石”的敵人，但是，她們可以讓茉莉在其他領域品嚐一下“失敗”的滋味。
哪種失敗不是失敗？！
或許，這群老不正經的傢伙，更願意看到茉莉在其他領域“失敗”的模樣。
那確實更有意思！
今天晚上，沒有“輸家”。
因為這場“戰鬥”才剛剛開始，這將是一場無比漫長的“戰鬥”。
茉莉突然感覺到了一點棘手與壓力。
這群老不死的……
怪不得她們要找十三長老假扮成自己的敵人，因為只有她的腦子有“病”，極有可能會一眼迷戀上自己！
老師撤掉她們的長老身份就對了！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