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外，瑪莉婭安的城堡內。
直到茉莉的身影與氣息消失了很久，眾吸血鬼女僕們才漸漸放下了戒備，收起了手中的武器，那根時刻緊繃著的“弦”，終於放鬆了下來。
安德烈滋沒有去詢問瑪莉婭安此刻的想法與感受，也沒有問她接下來該怎麼辦，更沒有去翻閱茉莉留下的日記與各種資料。
他第一時間大步離開了餐廳，開啟了城堡的大門，走到了門外。
他的三百多名下屬和厄爾的兩百多名下屬，還在門外候著呢，一點動靜都沒有，生死不知。
血紅色的月光下，安德烈滋第一眼看到的是，癱坐在門口的兩名吸血鬼護衛，她們沒有不省人事，從外表來看，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兩名吸血鬼護衛雙手拄著長劍，看似想要站起，卻沒有站起來。
她們的面色雖然還算比較平靜，但是仔細觀察會發現，血紅色的眼中還殘留著驚恐之色。
不遠處，兩夥兒原本應該對峙的血族們，少了一夥兒。
厄爾的手下，那兩百多名穿著暗紅色服飾的血族，只有一個“人”還癱坐在原地，其餘的“人”不知道哪裡去了。
按常理來說，可能是察覺到厄爾殿下死亡後，四散而逃了，但是安德烈滋卻覺得不像。
逃跑也得有力氣啊！
看看自己那三百多名穿著鮮紅色服飾的手下吧，雖然他們大多都活著，看上去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但是都癱坐在了地上。
還有幾個心大的“奇葩”，兩眼兒一閉，直接躺著睡著了，害得安德烈滋差點以為這幾個“缺德”的玩意兒死了。
他的眼睛很尖，心也很細，發現了自己的手下們，不是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好像也少了十幾位。
之所以一眼就能察覺到這一點，是因為平日裡，安德烈滋對自己的手下們比較重視、比較照顧，記得他們誰是誰，也記得今晚具體來了多少“人”。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少的那十幾位手下，恰巧是在他的心裡，有一點討厭的面孔。
消失的可能都是一些不太守“規矩”的“小蝙蝠”。安德烈滋若有所思。
他突然想起了茉莉離去時，留下的一句話：
“我呢，有一點點輕微的潔癖。”
“安德烈滋大人，你們把那個、那個……那個敵人打敗了？瑪莉婭安殿下沒事吧？！”一名吸血鬼護衛的話語，打斷了安德烈滋的思緒。
察覺到對方看向了自己的那隻、已被肌肉撐碎了衣袖的手臂，安德烈滋知道她誤會了。
他知道，相比之下，這兩名吸血鬼護衛的年齡不大，“編號”很靠後，是最近這十幾年才甦醒的，沒有其他的吸血鬼們成熟。
所以，安德烈滋想了想，一改往日裡粗魯野蠻的形象，用較為柔和的聲音，安慰道：
“沒有，我們沒敢和她動手，不過她自行離去了，瑪莉婭安也沒事，放心……
“對了，你們沒事吧？外面剛才發生了什麼？那些消失的血族哪裡去了？”
“死了！他們都死了！”
另一位護衛回答道：“她、她……她有著清澈無暇的眼眸，邁著優雅輕盈的步伐，高貴而又迷人的高跟鞋、所路過的地方，會有血族詭異的死去！
“……我們無法活動！無力反抗！我們的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他們、他們莫名其妙的死了！都死了！‘完好無缺’的死了、倒下了！然後消失了！”
或許是因為受到了一點驚嚇，也可能是由於還沒有擺脫茉莉帶來的影響，這位吸血鬼護衛表現得有一點“神經質”，說的話也顯得有一點“語無倫次”，不過好在講清楚了。
按理來說，大多數人可能都不會用偏褒義的詞彙，去讚美敵人。
安德烈滋的臉色更難看了，這名護衛的話，讓他感覺，他們面對的好像是一位神明。
安德烈滋討厭神明，更討厭來路不明的神明。
不過，他仍然用較為柔和的聲音，安慰了一句：“沒事了，她離開了，我們沒事了……”
這時，幾位年齡比較“成熟”的吸血鬼女僕，從城堡內走了出來，她們先是向安德烈滋點了一下頭，沒有說什麼，然後把兩名護衛輕輕地扶了起來，攙進了屋內。
她們自然聽到了安德烈滋與這兩名護衛剛才的交談。
女僕們也像安德烈滋一樣，選擇了安慰，沒有一個責備、嘲笑這兩個護衛懦弱丟臉的。
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她們把自己“代入”到了外面的血族之中，那麼……那種情景真的挺可怕的。
那種深深的絕望、無力感與挫敗感，相當打擊人。
而且，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死亡的會不會是自己。
如果是全死了，可能都不會感覺那麼緊張與忐忑。
安靜的目送著“小吸血鬼”們回到了燈火通明的城堡內，若有所思的安德烈滋，在原地駐足了片刻，才轉回身，邁步走到了厄爾手下的面前。
這是厄爾唯一存活的手下，是一名外表在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性血族。
安德烈滋依稀記得他，他生前好像也是一名學者，雖然不怎麼出名，但是當時也很勇敢，和他的老朋友西戈尼索“站”在了一起。
不過好像沒有什麼能力，與其他的學者們相比，學識與見識也一般，更沒幹成過什麼大事，像個可有可無的“小透明”，這也導致安德烈滋都忘記他的名字了。
“沒事吧，爺們？！”
安德烈滋盤腿坐在了地上，然後從空間戒指內取出了兩瓶紅葡萄酒，扔給了他一瓶。
“多謝殿下。”
“中年血族”接過後，見安德烈滋沒有一巴掌拍死自己，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然後他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用不確定的語氣回答道：
“好像……沒什麼事。”
安德烈滋輕輕一用力，把瓶塞拽了出來，豪飲了一大口，隨後用寬厚的手掌胡亂抹了一下嘴角，說道：“你知道自己為啥能活下來不？”
“不知道……為什麼？”
“我猜，可能是因為你這麼多年沒害過誰、沒殺過誰，身上沒有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與氣息。我說的對不？你害過人不？”
“沒有……”
“哎～這他馬就對了！種下什麼‘種子’，就會長出什麼‘樹’，你就種下了一顆好‘種子’！”安德烈滋咧嘴笑道，“你他馬的雖然沒有什麼本事，但是比我的那群傻筆手下強，他們當初要是跟著厄爾，在那種狗屁環境下生活，早他馬墮落了，剛才都他孃的得死嘍！”
“……”
“中年血族”一時沒反應過來，安德烈滋是在罵自己，還是在誇自己。
在正常人聽來，對方好像是在誇自己。
但是，跟厄爾混久了，他隱隱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感覺，對方可能是在說自己懦弱、廢物。
“我他馬是在誇你！”
“哦……哦！謝謝。”
“謝他馬什麼？”安德烈滋擺了擺手，好奇的問道，“我他馬就不理解了，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能不害人呢？！”
“……沒有為什麼……害人不好……我也不想去幹那種事……嗯……就這樣。他們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吧，願意怎麼看我……也跟我無關。”
“中年血族”頓了一下，笑了笑，道：“他們現在也沒法說我什麼了，都死了。”
“好樣的！是個爺們！以後要不要考慮和我混？”
“不了，一人不事二主。”
“厄爾死了。”
“那我跟您混吧。”
“我他馬還以為你挺有骨氣呢！你他馬不‘不事二主’嗎？”
“都死了，還談什麼‘主’？”
“我以後要是死了呢？”
“跟巴哈默殿下混。”
“巴哈默今晚上也死了，他比厄爾死得還早。”
“……”
“你就沒有‘單幹’的心思嗎？不想靠自己闖出一份事業嗎？”安德烈滋不解的問道。
“沒有，我雖然比大多數人強，可能並不普通，但是……也要分和誰比，我明白自己的本事，上限就那麼高。”
“中年血族”喝了一口酒，感慨道：“還是有‘靠山’好一點，不會被人欺負，活得能舒服一點，而且，即使‘天’真的塌下來了，也會有‘靠山’先頂著，比較有安全感。”
“我不喜歡女人，你現在還有安全感嗎？”安德烈滋靠近了一點，小聲說道。
“中年血族”下意識的想要遠離安德烈滋，不過卻硬生生忍住了，他裝出了一副平靜的模樣，面不改色的問道：“……我能反悔嗎？我想‘單幹’了。”
“晚啦！爺們！”
“……”
月色下，安德烈滋突然明白這名血族為什麼能活下來，他覺得，茉莉可能是想透過他，把一些話傳達給自己。
比如說，你們雖然不平凡，但是“上限”只有那麼高……以及，還是有“靠山”好一點，不會被人欺負……
安德烈滋覺得，那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少女”，越來越深不可測了。
其實他想多了，茉莉沒考慮那麼多，沒弄死這位血族，只是單純的不確定，對方害沒害過人，僅此而已。
這位“中年血族”的身上，確實沒有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他奶奶的……未來的“主人”不好伺候啊，更不好忽悠，以後該他馬怎麼表現呢？！安德烈滋看著“中年血族”，心想。
他已經猜到了“大侄女”的選擇。
而被他注視的“中年血族”，心裡更“毛”、更後悔了。
安德烈滋殿下不會是看上我了吧？！這他馬的……怎麼辦？奇怪，怎麼感覺屁股下的草地這麼硬？！這麼讓人不舒服呢？！
……
餐廳內，瑪莉婭安也沒有第一時間去翻閱，茉莉留給她的各種資料，而是吩咐幾名吸血鬼女僕，讓她們在三天之內，去把在外面的所有吸血鬼們全部都叫回來，共同商量大事。
然後，她裝出了一副不經意的模樣，把茉莉留下的那副白手套收了起來，防止別的女僕亂碰。
最後，她又把葉爾雅娜絲叫到了自己的身旁。
“那位大人送給你的糖呢？”瑪莉婭安用溫和的聲音問道。
“口袋裡……”
葉爾雅娜絲縮著小肩膀，用小白手捂著上衣的口袋，看起來怯生生的，不過，她卻沒有把茉莉送給自己的棒棒糖拿出來。
“拿出來給我看看。”
“……不給。”
葉爾雅娜絲仍然是一副膽小懦弱的模樣，但是她卻堅定的搖了搖頭。
“嗯？！”瑪莉婭安一愣，隨即和藹的笑道，“乖，我不要，就是想檢查一下。我認為，那位大人有可能往糖果裡下毒了，而以她那神秘莫測的手段，估計即使我們使用了‘鑑定術’，也鑑定不出有毒藥。”
“那我就更不能給您看了，那可是毒藥，萬一傷害到您了怎麼辦？”葉爾雅娜絲用非常小的聲音說道，“我要把它藏起來，然後偷偷處理掉。”
“小丫頭”可不傻，茉莉怎麼可能往糖果裡下毒呢？！對方若是想要殺死自己，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而且，她才不相信，身為“強者”的茉莉，手段會如此“低階”與“卑劣”。
她認為，送給自己沒有毒、還特別好吃的糖果，才是最“高明”、最能誘惑與收買人心的做法。
葉爾雅娜絲的外表雖然看起來很懦弱、很膽小，但那只是“看起來”，她的“編號”可是“1”。
“鬼”著呢！
相處了這麼多年，瑪莉婭安自然知道對方的性格與“壞心眼兒”，知道她不太好糊弄。
還“偷偷處理掉”？處理到你自己的嘴裡吧？！
於是她沉默了片刻，只好說道：“我買行了吧？！這樣吧，十吸血幣怎麼樣？”
“您若是想要的話，我又能說什麼呢？又怎麼會讓您買呢？！雖然是‘外面的糖果’，但是我又怎麼敢不給您呢？”葉爾雅娜絲裝出了一副很委屈、快要哭了的模樣，彷彿自己被欺負了。
不過，她卻在“外面的糖果”這句話上，加了重音，重點強調了一下。
“……一百吸血幣。”
瑪莉婭安很氣，她知道這個有一點惡趣味的“小丫頭片子”在逗自己取樂，可是，她又沒有什麼辦法。
因為她的地位雖然比對方高，但又確確實實的打不過對方。
如果此時，她敢把葉爾雅娜絲按在餐桌上，結結實實地打一頓屁股，那麼，等到有一天，沒人的時候，這個“小丫頭”很有可能把自己強行按在桌子上，狠狠地抽一頓屁股。
葉爾雅娜絲敢！因為以前發生過類似的情況！
瑪莉婭安也不知道為什麼，性格惡劣的葉爾雅娜絲很喜歡逗自己“玩”。
可能是因為，看到自己出囧了，對方會感到很愉悅。
“我也想嚐嚐‘外面的糖果’，我還沒有嘗過呢……”葉爾雅娜絲撅著小嘴，吸了吸小鼻子，彷彿真的哭了出來。
她還在討價還價。
瑪莉婭安暗自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半顆，行了吧？一百吸血幣，半顆。”
“可以，您想要半顆，想要嚐嚐外面的滋味，我又怎麼敢不給呢？！”葉爾雅娜絲終於把棒棒糖取了出來。
不過，看她的模樣，彷彿是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看到她的樣子，瑪莉婭安頓時氣不打一出來。
行！小丫頭片子！你真行！我倒是要看看，以後在那位大人的面前，你又是什麼模樣！
有能耐就保持住！
瑪莉婭安取出了一百吸血幣，遞了過去。
她知道，如果不先交錢，是得不到半顆糖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