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秤記不清自己被困在“虛無”中多久了,或許只有幾個月,又或許長達幾年、幾十年、幾百年……

茉莉和天秤的手機早就用不了了,手機上的時間與日期,也永遠停留在她倆剛被帶到“虛無”的那一刻。

不過那塊看似精美、普通,深受茉莉喜愛的銀白色懷錶,卻沒有受到外界的任何影響,還能正常運轉。其功能和被收容在魔女圖書館七樓的“永恆”懷錶很像。

時間可以改變許多事物。

最初,剛來到“虛無”的天秤,還會使用茉莉的懷錶,細心地記錄過去了幾天,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不再記錄時間,甚至不再去察看時間。

最初,天秤的思緒比較複雜,情緒有一點敏感、不安,有的時候焦慮得都睡不著覺。然而漸漸的,她也學會不再去思考、憂慮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物了,腦子空空,變得無憂無慮了起來。

最初,天秤顯得有些急躁,她會想方設法地提升自己的實力,絞盡腦汁地探索、研究“公平”與“不公平”的能力,爭取儘早擺脫“虛無”的囚籠,走出去。

可是到了後來,天秤卻沒有了追求,前進的方向與動力也逐漸消失,她感覺自己連一生的意義都沒有了,更不會去思考,“我為什麼而活著?”或“我活著有什麼意義?”

不過,天秤的內心卻愈發充實、滿足,她越來越享受無憂無慮、無所事事的感覺,越來越喜歡在“虛無”中的生活了。

在這裡,她沒有壓力,沒有忙碌,沒有困擾與煩惱,沒有心靈上的煎熬……不必去操心外界的一切,無需在乎其他生物的眼光,更不用憂慮所謂的陰謀詭計、勾心鬥角、天災人禍……

天秤開始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玩就玩,想睡就睡,想什麼時候起床,就什麼時候起床,想穿什麼樣的衣服,就穿什麼樣的衣服,想不穿就不穿,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彷彿一切的規律、秩序與節奏,都從她的生活中突然消失了。

儘管身陷囚籠,可是天秤頭一次感覺自己無比自由,心境無比安寧、超凡脫俗。

她不再想回到外界,因為她感覺外界只是一個更大的、更身不由己的囚籠。

天秤的想法與心性變得越來越單純、簡單,比以前還要純粹許多,不過她的面部表情卻愈發生動、複雜。

她不再整天戴著一副拿不下來的、名為“威嚴”的面具,內心中的所思、所想、所感,盡數爬到了臉上。

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虛無”了起來,而要問她什麼“虛無”?或什麼是“虛無”的狀態?天秤九成九又回答不上來。

相比之下,茉莉就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她的變化非常、非常小,這也是讓天秤頗為驚異的一件事兒。

她猜測,這可能是因為……從幾年前開始,茉莉的心態就逐漸達到了一種較為“知行合一”的境界。

除了二女,茉莉當初揮手創造的小臥室,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如今這裡坐落著一棟青瓦白牆的小平房,佔地面積不大。房前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一條清澈蜿蜒的小河流從虛無中來,到虛無中去,貫穿於此。

後院是花園、果園與竹林,環境相當優美。茉莉偶爾會在竹林中與天秤對弈,在梨樹下繪畫,在花圃中為天秤演奏鋼琴曲與小提琴曲……

小平房的附近有隨心所欲的微風、清新的空氣、舒適的氣溫、明媚的陽光與皎潔的明月……不過卻沒有任何小動物。

茉莉有時會變出幾條呆頭呆腦的魚或幾隻天鵝,投放到家門前的小河裡養,那些沒有腦子的魚和天鵝,最後也都變成了食材。

茉莉心愛的懷錶控制著附近的白天與黑夜,白天12個小時,夜晚也是12個小時。

不過,它們像是為了存在而存在的,茉莉和天秤都不在乎窗外是白天,還是夜晚,她們平日裡的所作所為,不會受到晝夜交替與時間的影響,想幹什麼全看當時的心情。

也不知道是時間過去得太久,還是無憂無慮、心無旁騖,導致的學習效率恐怖,總之,即便乍一看每天都無所事事,與初次來到“虛無”時相比,天秤的實力還是提升了一大截。

僅在戰鬥這個領域,茉莉的綜合實力不僅沒有反超天秤,如今想要戰勝她還越來越困難了,甚至都不確定如何才能打敗天秤,因為天秤領悟、掌握了“不公平”。

茉莉曾使用“鏡花水月”的能力,“複製”過天秤的能力,但是她對“公平”與“不公平”的運用,遠遠比不上天秤,以後大機率也比不上,因為茉莉在同時研究很多不同的領域,而天秤只在鑽研自己的能力。

而且,與茉莉或“公平”、或“不公平”地戰鬥了幾次後,天秤還精通了神秘學知識,如今對各種神秘術的運用出神入化。

雖然對神秘術的理解與運用還不及茉莉,但是天秤能一眼認出術式,會破解了,也不太可能被陰了。

除此外,在天秤的幾次或撒嬌、或威脅之下,茉莉還把從世界樹上“複製”的權能,“複製”給了天秤。

不過不久後,天秤又捨棄了這些權能,不是身體或精神承受、消化不了,而是她覺得自己不需要,她不想花費時間與精力去研究這麼多權能。

在天秤看來,只要我對“公平”或“不公平”的掌握愈發精通,並且還呆在茉莉的身邊,那麼哪種權能我使用不了?什麼攻擊手段我不會?

敵人會的我全會,敵人不會的我也會!

自從天秤領悟了“不公平”,在正式的戰鬥中,茉莉一次都沒有打敗過她,這讓天秤多多少少有一點膨脹了,她現在都覺得自己能去跟世界樹“公平”或“不公平”,看不上其他的能力很正常。

然而人無完人,天秤也發現了自己的缺陷,如今的她,好像越來越依賴茉莉了。

天秤無法想象,如果好友不在,那麼自己該如何在這虛無之處生活?就算走出了“虛無”,又該如何在外界生活?肯定會非常孤獨吧?!

或許是平時太清閒了,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最近這段時間,天秤逐漸表現出了“跟屁蟲”的潛質,也就是茉莉在哪兒、她在哪兒,好友的身影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視線之內。

茉莉也不確定天秤是不是在玩什麼遊戲,不過天秤確實愈發喜歡枕在她的肩膀或腿上,或發呆、或睡覺。

在一個不知日子的黃昏,小平房的前院內。

“茉莉!別看書了!快過來吃飯!”站在土灶臺旁忙活的天秤,向坐在門檻上看書的茉莉喊了一句。

最近這段時間,天秤非常喜歡使用這個土灶臺生火、做飯,更準確的說,是喜歡呆呆地看著柴在爐子裡燃燒的景象,腦子裡最好什麼都不想。

前幾天,她坐在灶臺前什麼都不幹,就往火爐子裡添柴,最後燒壞了一口厚厚的大鍋。

以前的天秤肯定會自責,現在的她只感覺很好玩兒。

她可是頭一次燒壞一口大鍋哎!

茉莉合上書本,站起身,走了過來:“你忙活了七八個小時,就做出了這一大鍋亂燉?”

“你就說香不香吧。”天秤掀開鍋蓋,用小手把味道向茉莉的方向扇了扇。

“倒是香。”

“香就行。”

天秤拎著大鍋蓋小跑進廚房,不一會兒,她又拿著兩個板凳、兩副碗筷與一大壇米酒小跑了回來。

“我們就坐在灶臺旁吃?”茉莉微挑眉梢。

“嗯,邊燉邊吃,燉得越久越好吃。”天秤擺放好板凳與碗筷,又蹲下往爐子里加了一把柴。

“你就是喜歡燒火。”茉莉取出了一根法杖,將其點亮,插在了磚縫之間,用於照明。

天快黑了,天秤做了幾個小時的飯,她肯定會享用很久。

“你就不怕把自己烤熟了?”茉莉又道。

“不做飯別說話,讓你在哪裡吃、吃什麼,你就聽話,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天秤將茉莉的法杖熄滅,拔起後,隨手丟到了一旁,“不幫忙也就算了,竟添亂。”

“我怎麼就添亂了?你怎麼還瞎扔東西呢?”茉莉用神秘之手取回了自己的法杖。

“你一點也不浪漫,沒有儀式感,看我的!”

天秤從空間戒指內取出了一大堆紅蠟燭,使用神秘術將它們圍著灶臺擺放一整圈,將其點亮。

“你不嫌熱?”

“不嫌。”

天秤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隨後開啟酒罈蓋,為茉莉倒了一大碗米酒:“你先坐這兒吃,我為你演奏一首小提琴曲,就是前段時間,我自己編的那首曲子。”

“行。”茉莉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伸手從鍋中拿了一個花捲。

天秤把幾種主食貼在了鍋邊或菜上,有一點類似於鐵鍋燉。

天秤取出小提琴,來到了不遠處,然後卻猶豫了一下,對茉莉說道:“你感沒感覺缺點什麼?”

“你腦子裡缺根弦。”

“你才缺根弦呢!哦!對了!我知道缺什麼了,你再等一下,我回房換一件晚禮服。”

“用神秘術把衣服變成晚禮服唄,何必這麼麻煩?”

“不要。”

天秤小跑到門口,在即將邁入門檻時,身子頓了一下,轉身又跑了回來。

“別吃了,你也跟我去換一件晚禮服。”天秤扯了扯茉莉的衣袖。

“不換,太麻煩。”

“換唄,商量一下。”天秤微微歪頭,用美麗空靈的大眼睛注視著茉莉,故意裝出了一副可愛的模樣。

茉莉伸手點了點天秤的衣領,把她身上的居家服變成了一件潔白的晚禮服:“去演奏噪音吧。”

茉莉知道,天秤之所以臨時改變了想法,可能是因為……她突然覺得離自己的距離太遠了。

果不其然,天秤只是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沒有再堅持,走到不遠處,像模像樣地端起小提琴,準備演奏“音樂”。

天秤的演奏用噪音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但是她拉得興致勃勃,茉莉也聽得興致勃勃。

在這裡,噪音屬於一種比較罕見的東西,平時可聽不到。

一噪終了,耳朵倍受摧殘的茉莉,感覺眼前的食物更美味了。

“怎麼樣?與上次相比怎麼樣?”天秤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錯,你給了我一點點靈感。”茉莉啃著牛排骨,說道,“我突然感覺音波也具有很強的殺傷性,我打算從明天開始,研究一下與之相關的神秘學領域。”

“這麼說……在你看來,我演奏得很不錯嘍?你還要聽嗎?”

“坐下吃飯吧,別累到你。”

“我不累。”

“吃飯吧,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聊一聊。”茉莉為天秤倒了一碗甘甜芳醇的米酒。

“哦……好吧……”

天秤稍感遺憾地收起了小提琴,洗過手後,接過了茉莉遞來的雞腿。

“你要跟我聊什麼事情?”或許是覺得穿著禮服裙坐在小板凳上不太舒服,她又把衣服重新變回了寬鬆舒適的居家服。

“嗯……如果你走在大街上,一位陌生的魔女迎面而來,突然扇了你一巴掌,你會怎麼做?”茉莉現想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話題。

“大街?什麼大街?”

“永恆之城的大街。”

“……”天秤愣了一下,她都快把永恆之城忘了。

一時間,一些被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人和事,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腦海中。

“我們要回到外界了嗎?”天秤的臉上湧現出了一絲不安。

“不不不!你想在這裡待多久,就在這裡待多久,我就是隨便問問。”茉莉緊忙安慰道,“呆的時間越久,我們出去後的實力越強,這沒有什麼不好。”

“你是想回到外界了嗎?”天秤的神色更為不安了。

她也說不清自己在害怕什麼。

“不是。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嗯……沒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是不會分開的。”天秤摸著自己的臉頰,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我的變化是不是很大?”

“嗯。但無論是曾經的你,還是此刻的你,我都很喜歡,我感覺現在的你,內心是更快樂的,你不必恢復原狀,我喜歡看你笑。”

“……我知道了。”笑容又回到了天秤的臉上,“你剛才問我的是什麼問題?”

茉莉回想了一下,說道:“如果你走在大街上,一位陌生的魔女迎面而來,突然扇了你一巴掌,你會怎麼做?”

“她為什麼要扇我一巴掌?”天秤蹙眉問道。

“不知道,可能就是想扇了,無緣無故。”

“我會回她一巴掌!”天秤狠狠地咬了一口雞腿,“真是個壞傢伙!”

茉莉點了點頭:“很公平,但你不適合當一名法官了。”

“不當就不當,我只當咱家的大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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