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夢境世界，王宮的後花園，一座漂浮在湖面上的涼亭之內。
“抱歉，讓你久等了。”
身穿一件典雅的淡青色連衣裙、沒有佩戴任何首飾的茉莉，坐在了阿貝絲的對面。
天秤也在，不過此時的她卻穿著一套黑白女僕裝，沒有隨茉莉入座。為好友和小阿貝絲各倒了一杯清茶後，天秤規規矩矩地站在了茉莉的身後，一言不發，面無表情。
阿貝絲驚訝地看著這一幕，有點搞不懂茉莉大人和天秤大人在玩什麼遊戲？是過家家遊戲嗎？天秤大人為什麼願意配合茉莉大人？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阿貝絲也沒敢多問。
“沒有等待太久……您的夢境越來越龐大了，彷彿真的成為了一顆真實的星球，我剛才參觀其他地方來著。”阿貝絲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在湖水中，自由自在遊弋的金魚。
她有一點不太敢看茉莉和天秤了，阿貝絲覺得，眼前清純優雅的茉莉大人和可愛嚴肅的天秤大人，散發著一種無法言喻的魅力，似乎比魅魔的誘惑還要誘人。
人靠衣裝馬靠鞍，不同的服飾賦予了人們不同的氣質與味道，茉莉和天秤此時的衣著未必是最適合她們的，不過卻是讓阿貝絲沒有見識過的。
其實，阿貝絲也很迷人，她本身就散發著一種邪惡、墮落的氣質，繡著金邊的白色長袍，還賦予了她一絲神聖、聖潔的意味。在她的身上，茉莉彷彿能看到一則“良人下水”或“風塵從良”的小故事。
“夢長老的夢境，比我的夢境龐大了無數倍，在那裡，你能看到一些光怪陸離的……不，是一些你想象不到的事物。”茉莉拿起淡青色的陶瓷小茶杯，品嚐了一小口翠綠色的清茶。
這罐清茶是茉莉自己製作的，與普通的茶葉相比，少了一絲苦澀，多了一絲淡淡的、類似於桃子香味的果香。她會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是麼……”阿貝絲猶豫片刻，直入正題，“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小麻煩，想請教一下老爺。”
“講吧，你沒有事情也不會來見我。”茉莉柔聲笑道。
“抱歉……”阿貝絲暗自慚愧了一下，又重新打起精神，組織了一下語言，輕聲說道，“我發現，自從我掌握了實權以後……嗯……我身邊的一切，好像都在以我的意志為轉移。
“例如：昨天晚上，我想吃酥皮洋蔥湯了，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我的想法，但是在吃夜宵的時候，女僕把一份酥皮洋蔥湯端到了我的面前。
“再比如：前幾天，我想調查一位富豪，因為我發現他的資產存在著一些問題，這件事情我也沒有跟任何人說，但是在我還沒有派人調查他的時候，這位富豪卻離奇死亡了，不久後，他的兒子把他的全部資產，捐獻給了福利院。
“我認為這樣不好，不符合規矩，所以在我打算派人調查那位富豪死因的前一天，一份罪證擺在了我的辦公桌上，那份罪證詳細記錄了，是誰為了討好我，設計、殺死的富豪，又是如何逼迫他的兒子，把他的資產全部捐獻給福利院的。
“類似的事情最近屢屢發生，我承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手下們的所作所為，確實討好了我，心想事成的感覺讓我很滿意，滿意得有一點飄飄然。
“昨天晚上，我確實想吃酥皮洋蔥湯，發現那位富豪的人品有問題，資產也存在著問題的時候，我也確實想過讓他死，讓他把所有的資產、不乾淨的資產，全部吐出來，造福底層民眾……
“但是……我明白，這只是我卑劣的想法、天真的願望，我的理智在告訴我，任何人都不能把個人感情與私慾，置於規則和律法之上，包括我。所以正確的做法應該是……透過正規的程式、確鑿的證據，懲罰那名富豪，而不是透過讓他橫死來洩憤。”
阿貝絲嘆了口氣，喝了一小口清茶，繼續說道：“類似的事情發生以後，我的手下們好像更瞭解我的性格與喜好了，結果就是，在我還沒有做出任何指令之前，那名陷害富豪的官員，被調查、處理了，走的是正規且合法的途徑。
“我知道，那名官員只是一名棄子，是朝堂鬥爭中的一位很不起眼的失敗者，他的背後肯定還有人，但是沒有任何證據能指明，他背後的人是誰，他又屬於哪一個派系。
“我沒想到，莫蘭格帝國的朝堂竟會如此複雜，而據我所知，與夏帝國和落日帝國的朝堂相比，莫蘭格帝國的朝堂算簡單的了，比很多人類王國和獸人部落的朝堂還要簡單。
“說實話，我有一點害怕了，也有一點沒有信心了，我發現，比我聰明的人、比我有能力的人，有太多了。
“我沒有預料到，在莫蘭格帝國之內，被您洗刷過一次後，居然還有如此之多的聰明人、有能力的人、難纏的人。他們甚至都沒有見過我，不知道我是誰，但是他們卻能抓住我的喜好，還能讓我抓不到他們的把柄。
“官員們似乎都知道，皇位上的老皇帝只是一名沒有思想、沒有意識的傀儡，但是他們誰都沒有說出來，既不會告訴身邊人，也不會告訴家人。”
阿貝絲又沉默了片刻，接著說道：“無論是親近之人，還是陌生之人，他們都在不約而同地討好我，我好像知道……權力為何能讓智慧生物們欲罷不能了。
“我真的很害怕，老爺。我怕有一天，我會迷失方向；我怕有一天，我會成為權力與慾望的傀儡；我怕有一天，我會身不由己，不能為正義挺身而出；我怕有一天，我會分不清誰是忠臣，誰是奸臣；我怕有一天，我只能看到一些，我喜歡看到的事情，或者說，我只能知道一些，手下們希望我知道的事情……
“老爺，您認為，我以後應該怎麼做？”
阿貝絲終於再一次把真誠的目光投向了茉莉，隨即驚愕地發現，茉莉大人竟然正拿著一根燃燒的雞毛撣子，偷偷摸摸地戳著天秤大人的腰肢，臉上掛著壞笑。
天秤大人則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生怕被別人發現的小心模樣。
？？？
您二位在幹什麼？！我在說著如此正經、如此嚴肅的事情，您二位在幹什麼？！
阿貝絲猶豫著要不要再講一遍，她懷疑茉莉大人光顧著玩了，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怪不得剛才一直是我在說，您一句話都沒說。
見被阿貝絲髮現了，茉莉好像也有一點尷尬，她不動聲色地收起了燃燒的雞毛撣子，輕咳了一聲，故作認真嚴肅地問道：“你問過你的老師嗎？白玫瑰怎麼說？”
阿貝絲木然地搖了搖頭，回答道：“沒問過，我不知道我的老師去哪裡忙了，她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哦……她有可能是去落日帝國了，說不定已經跟落日帝國的現任女皇勾搭到一起了。”茉莉猜測道。
“我知道了，感謝您提供的訊息……您認為我以後應該怎麼做？”阿貝絲又把話題拉回了軌道，“我聽說魔女長老院、在上個月19號、舉辦的那場會議了。
“雖說您現在看起來仍是一位局外者，但是您的地位……似乎也成為了一名話事者。我想知道，您遇見過類似的、心想事成的事情嗎？您又是如何解決或避免它的呢？”
“我沒遇見過，我的身邊全是喜歡爭風吃醋的笨蛋。”茉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要麼就是過於聰明且脫離了低階慾望的傢伙。”
“……可是，有生物存在的地方，就會有爭鬥，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您剛才也說‘爭風吃醋’了。”阿貝絲不甘心地說道。
“沒錯。”茉莉隨手變出了一本厚重的書籍，遞給了阿貝絲，“這本書，你能帶出夢境，回去後，你可以看看。”
阿貝絲呈雙手鄭重地接過：“謝謝，它記載瞭解決相關問題的方法？”
“嗯，但只是前人總結的經驗，只是理論，實踐還是要靠你自己的。”茉莉喝了一口茶，溫文爾雅地笑道，“其實，很多看起來複雜的事情，沒有那麼複雜，當你真正意義上強大了，別人想騙都騙不了你，想害也害不了你。
“你有一點過於憂慮、過於多疑了。當然，我不是說這樣不好，這樣也很好，就是活得累了一點。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當我們把武器指向敵人的時候，也要用另一把武器對準自己，這樣很好。
“但是也不能太過多疑，當你有一天強大了，並且一直沒有抓住自己手下的把柄，也沒有聽說過什麼負面訊息，那麼你不應該繼續保持著一顆懷疑之心，反倒應該感到欣慰，因為這說明，他們真的沒有把柄，且真的有能力。不管他們的思想有多麼骯髒，但最起碼，他們沒有做過壞事，這就是好人。
“擁有這樣的大臣，其實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你知道有多少國王，因為手底下沒有聰明人，沒有有能力的人才，而感到苦惱嗎？
“而且，當制度完善了，皇帝也沒有那麼容易被矇騙，因為一名大臣的對手，不僅是讓他感到害怕的皇帝，還有其他的大臣，最瞭解他們的，往往是他們的敵人。
“當他們的敵人，都拿他們沒有辦法了，那麼說明他們可能真的很乾淨，無論是道德，還是人品，都沒有太大的問題。
“很多奸臣之所以能在朝堂上興風作浪，不是因為皇帝不知情，而是因為皇帝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因為那名皇帝的實力不行或需要那些奸臣。
“奸臣未必想當奸臣，誰不想當一位青史留名的好人？如果在不久的未來，莫蘭格帝國的朝堂奸臣當道，那麼只能說明，是你不行。
“因此，與其思考如何防備大臣，不如去思考，如何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如何才能讓自己明辨是非？如何才能讓自己保持一顆本心？
“當皇帝難，當大臣們更難，在大臣們沒做過什麼錯事的時候，皇帝可以多一點寬容，多一點信任。”
阿貝絲沉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多謝您的教誨。”
“不必客氣，我相信，這些東西，你自己都能想明白，你只不過是有一點焦急，有一點不自信，想聽我說出來而已。我知道現在，你手下有能力的心腹極少，但是別急，在莫蘭格帝國，正直的人才絕對不少。”
“謝謝、謝謝。”
“還有什麼問題嗎？你今天找我，不會只為這一件事情吧？”
“……”阿貝絲用食指撓了撓臉頰，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能再問您兩個問題嗎？”
“也是為了確認心中已有的答案？”
“嗯。”
“問吧。”
“我是您的‘棋子’嗎？”阿貝絲直白地問道。
“算是。”
“那……我是魔女長老們的‘棋子’嗎？嗯……這個問題跟前一個問題是一個問題。”阿貝絲補充道。
雖然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但是阿貝絲卻沒有感到生氣。
“不是，你還不配成為她們的棋子。事實上，這個世間大多數的芸芸眾生，都不配成為她們的棋子，哪怕身份是國王或皇帝。能成為棋子的，只是少數，能成為棋手的，更是少數中的少數。”
“我明白了。”阿貝絲想了想，又道，“如果發生了戰爭，比如落日帝國攻打了莫蘭格帝國，或精靈王國攻打了莫蘭格帝國，那麼……會是什麼結果？”
“你知道大魔法師之間的戰鬥是什麼樣子的嗎？”茉莉反問道。
“不知道。”阿貝絲搖了搖頭。
“一名大魔法師在自己的家中，能夠準確無誤地攻擊到海藍星上的任意一個角落，她們甚至能把魔法打到月亮或太陽上，如果再擁有一座法師塔，那麼她們所能展現出的實力，還會更強。
“也就是說，如果你被一名大魔法師攻擊了，那麼你是看不到你的敵人的，你甚至在死之前，都不知道你的敵人是誰，是用什麼離奇的手段、哪種詭異的魔法殺死的你。
“帝國之間現在的戰爭，僅次於大魔法師之間的戰爭，在戰場上，你計程車兵們可能根本就見不到敵人的樣子，他們只能見到各種威力極強的武器。
“兵戈相向，早已成為歷史，騎士們的勇氣及信仰，也無法再扭轉乾坤，就像使用火球術對轟、使用魔法盾抵擋的，只可能是見習魔法師或低階魔獸，一級魔法師的攻擊手段都不會如此單一。”
“我……明白了。”阿貝絲低聲說道。
“明白就好，儘量避免戰爭，現在的戰爭只會比以前更加慘烈。”
“假如避無可避呢？”
“來找我。”
“多謝。”
“不必客氣，你是我的‘棋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