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半月的不懈努力,在魔女歷6130年5月5日這一天,茉莉和天秤終於接受完銀杏的所有饋贈,處理好一切事宜,來到了女王王宮的禁地,茉莉宮。

下午時分,天空晴朗無雲,陽光肆無忌憚。宮殿內的雪花被曬得溫暖、耀眼、似柳絮般蓬鬆,散發著馥郁、醉人的茉莉花清香。

“為什麼每次我們一起來到王宮的時候,女王大人都不在?”天秤鎖好門窗,拉上潔白的窗簾。

宮殿內不再炫目,卻也不至於昏暗。

其實,天秤完全是多此一舉,不會有其他生物走進王宮的禁地。

“不知道,許是不願意見你。”茉莉點燃一根特製的白色蠟燭,漫不經心地回答。

蠟燭散發著悠遠、淡雅的香氣,彷彿能夠洗滌、凝練、保護精神。

“她為什麼討厭我?”

“你想多了,她應該不會討厭誰。”

“你好像很瞭解她?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秘密?”

“第66次,我再回答你第66遍,我和她之間能有什麼秘密?”茉莉將蠟燭放進溫泉池邊的白色燈籠內,隨後捲起褲腿,光腳走進水霧朦朧的池水中。

她今天沒有穿鞋襪,也沒有佩戴任何飾品,攜帶任何武器、裝備。

天秤同樣如此,只不過她穿了鞋襪。

“你這是反問,不是回答。”天秤再次表達出不滿。

“……”茉莉沒有說話。

她把身上的衣物脫下,整齊地疊好,放進竹製的收納筐內,然後盤腿坐在溫泉水裡,緩緩閉上雙眼,整理著繁雜的記憶,將自身的狀態調整到最佳。

天秤轉移視線,看著不遠處的小竹屋,又問道:“宮女說女王大人在禁地,但是她不在這裡,你說她會去哪兒?”

“不知道,可能就在我們的身邊,只是我們看不見她。”茉莉沒有睜開雙眼,輕聲回答。

“……”

天秤聞言,仔細地觀察了幾遍周圍的環境,猶豫再三後,她才鼓起勇氣,下意識地咬著嘴唇,內心彆扭地脫下鞋襪,解開身披的白色魔法袍。

“我本想向女王大人徵詢老師的生死,這都一個半月過去了……”天秤試圖用聊天的方式轉移注意力,故作不在意地說道,“你們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老師的安危,做起事來慢條斯理的。”

“為了防止出錯。擔憂和害怕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更不能幫助蒲公英長老。”茉莉的聲音虛無縹緲,似從遠方傳來。

“……”

少焉。

天秤將衣物隨意地丟進另一個竹製的收納筐內,快速走進溫泉,潛入水中,游到好友的面前,與之相對而坐。

氤氳的霧氣和溫暖舒適的泉水,讓她的精神放鬆、自在了不少。

天秤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滴,緩緩吐出一口氣,說道:“老師一定沒事的!”

這段時間,天秤不知說過多少遍類似的話,不僅她在說,知情的魔女前輩們也在說。彷彿常唸叨這種話,就能幫助到蒲公英長老一樣。

茉莉暗歎一聲,睜開雙眼,笑道:“我們來打一個賭吧。”

“賭什麼?”

“你猜,蒲公英長老站在‘井’邊,承受著無邊的壓力,注視著‘井’內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假如我回到世界樹內,就不用再承受這些’?

“或者‘好想回家啊!我的力量已經得到了質的飛躍,獲得了許多有用的東西,其實是可以回去的’,亦或者‘如果我失敗了,那麼後果將會如何’?”

天秤思索幾秒,點了點頭:“老師肯定想過這些東西,但是她沒有選擇那麼做不是嗎?”

“不,我猜她沒有想過,一丁點退縮的念頭都未誕生過。疼痛、壓力、絕望與無法戰勝的敵人,還不足以讓她產生出這些想法。”

“這不可能,想法總是不由自主出現的,逃避是潛意識產生的本能反應。至於是否會鼓起勇氣,選擇直面困境是另一回事兒。”

“可是蒲公英長老與一般生物不同……”茉莉沉吟了一下,笑道,“我覺得,她的本能與所謂的……潛意識、下意識、不自覺、不由自主……不是逃避,而是直面困境,戰勝一切。

“蒲公英長老身輕體柔,但是‘骨頭’卻很硬。她的意志是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她是最難戰勝的敵人,沒有之一。誰想打敗她,或許比戰勝自己還要困難。

“女王與她戰鬥了幾千年,一次次將她打敗,卻從未徹底戰勝過她。連女王至今都未獲得最終的勝利,我想象不到什麼東西能打敗蒲公英長老。”

茉莉的話讓天秤更安心了,隨即,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和警惕:“你是怎麼知道老師身輕體柔的?”

“?”

茉莉愣了一下,說道:“你的關注點是不是哪裡不對?”

“少轉移話題,回答我。”

“……能看出來,只要有一點腦子和邏輯,想想也是如此。”

“想?你平時在瞎想些什麼?你是不是幻想過見不得光的事情?”

“……”茉莉沉默片刻,皺眉說道,“你的想法是不是越來越不純潔了?”

“你才不純潔呢!是你說老師身輕體柔的。”

“身輕體柔有問題嗎?輕盈如絮隨風舞,柔韌似水逸天涯。說的就是蒲公英啊。”

“你還為老師作詩?你都沒為我作過詩。”

“不是,我就是隨口一說,沒頭沒尾也能叫詩?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好!那你回答我,你是怎麼知道老師柔韌如水的?”

“?”

茉莉有些後悔了,早知道不接受老師的饋贈好了,銀杏那獨特的思維方式太骯髒,對天秤的影響有一點深。

“你怎麼不說話?”天秤扭頭看了一眼燈籠內的蠟燭,說道,“距離‘超脫’還有半個小時,時間很充裕,你可以解釋得很清楚。”

“我覺得,你不如利用這段時間閉目養神,調整好狀態。”茉莉建議道。

“我調整得很好,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現在就是心裡有兩根刺,一根叫‘女王’,另一根叫‘蒲公英’。”

“是麼……那就開始吧。”

“不等蠟燭燃燒完嗎?”

“不必了。”

“可是銀杏大長老說……”

“聽我的。”

再聽老師的話就完了。茉莉心想。

“哦……”天秤心有不甘,卻沒有再說什麼。

茉莉緩緩抬起左手,天秤與之十指相扣。

茉莉閉上雙眼,放空思緒,變得輕鬆,放下了所有的戒備,天秤與之進行“公平”,聖潔、空靈的白色眼眸,化為了神聖、崇高的金色。

一架看不見、不存在的天平,出現在這對好友之間,天平先是平衡的狀態,不久後,一端“上升”,一端“下落”。

天秤的眉頭蹙起,似乎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知識與力量。

泉水按照順時針的方向,以二女為中心緩慢流動,形成了一個複雜的神秘陣法,幫助天秤緩解著壓力。

她的白色短髮快速增長,時光如梭,在她的身上轉瞬即逝。

現實世界的短短几秒鐘,讓天秤感覺度過了幾天、幾個月、幾年、十幾年……

這幾十年間,她始終保持著不動的姿勢,努力消化著茉莉的知識與力量。

名為“遺忘”的溫泉水彷彿擁有一種神奇的魔法,它能讓天秤幾十年間不吃不喝,不需要睡覺,且不會感到疲倦、無聊。

天秤感覺眼前的茉莉變成了一尊不會動的雕像,感覺自己的靈魂得到了昇華,精神得到了“超脫”。

她的知識與力量開始超越茉莉,逐漸理解了一些無法理解的東西。

她的視角與思維方式愈發超凡,不過天秤卻沒有感到不適應,反而找到了熟悉的感覺,那好像是很久之前,銀杏大長老幫她訓練了一個半月的成果。

天秤感覺自己的身體如冰雪般消融,權能歸於天地之間,意識越飄越高,逐漸模糊、渙散,就像要睡著一般。

茉莉眼睜睜地看著好友融化、消失,失落地放下左手,用右手打了一個響指。

天秤的精神得到有效的幫助,從虛無中重生、歸來,驀然驚醒。

天秤慢慢落下,站在“井”邊。這一刻,她雖然捨棄了“公平”的能力,但是卻愈發理解什麼是“公平”,什麼是“不公平”了。

恍然間,天秤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依舊身處於茉莉宮內。

茉莉宮就在“井”外,且沒有受到高維世界的影響。

並且,天秤隱隱意識到,如果此刻,她走出茉莉宮,站在外面,那麼有可能是觀測不到這座宮殿的。

換而言之,茉莉宮大機率比“井”外的世界更“高維”。

女王居然這麼強?怪不得茉莉當初說,女王或許不是真神。

發了一會兒呆,天秤收回思緒,再次跑回到溫泉內,緊緊抓住好友的右手,使用出“公平”的能力。

儘管看不到天秤,但是茉莉卻重新感受到了她的存在,鬆了一口氣。

茉莉的“超脫”要比天秤輕鬆不少,可以說是水到渠成,沒有經歷一點危險、波折,意識甚至都沒有變得模糊。

這不僅是因為她的實力本就比天秤強,受到了茉莉宮的保護,更是由於她得到了“高維天秤”的幫助。

不久後,茉莉和天秤走出溫泉,穿好衣物,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井”外的世界無比遼闊,並且什麼都特別大,天秤感覺自己不比一片雪花大多少。

外面的世界十分荒涼,似乎沒有生命的存在。

向“下”看去,天秤看到了和小白一起發呆、曬太陽的秘銀法杖;獨自在臥室內來回走動,焦躁不安的莫離;在夢中偷偷與阿貝絲商議,何時啟動“永恆之夢”的夢長老;把自己封印進一口棺材內,享受著黑暗、孤獨、與世隔絕的莉莉絲;在「魔界」裝模作樣的青檸……

天秤無法看到王宮,也看不見女王。

靜靜感受、熟悉著不一樣的視角與力量,注視著名為“時間”的“河流”緩緩走過十五分鐘,天秤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茉莉,說道:“若是我們離開茉莉宮,意識就會受到外界規則的衝擊?”

“嗯。”茉莉隨手將一封信箋扔在了老媽的書桌上。信上記載著她和天秤此刻的處境。

“莫離長老早就猜到茉莉宮能夠保護我們了?”

“嗯。”茉莉又把一片名為“永恆”的雪花扔給了夢長老。

“可是老師卻沒有茉莉宮的保護,她一直在與無法戰勝的‘敵人’戰鬥。”

“是的。”

“老師在哪裡?我們該如何找到她?”天秤想把蒲公英帶到這裡來,讓老師休息一會兒。

“不知道。”茉莉憑空變出鞋襪,仔細穿好後,起身說道,“適應自身的力量了嗎?走吧,我們出去找五長老。”

“好,我們一直保持著‘公平’的狀態?”

“嗯,我們一起承受、一起戰鬥。”茉莉向天秤伸出手,笑道,“天平將我們緊密相連,天平的兩端也可以是一側,另一側則是我們的敵人。它或許更重,但是我們站得位置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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