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白雲如絮映天藍，陽光似夏花般絢爛。
趁著天氣晴好，茉莉和天秤決定騎雙人腳踏車去城外兜風，開闊心情。天秤在前，茉莉在後。
二月的下旬，氣溫逐步回暖，即使是城外也不再那般酷寒。不久的未來，萬物將重新復甦，或破土而出、或抽枝吐芽，共同迎接春天的到來。
城外的公路還算平坦。堆在道路兩旁的積雪，不知被誰製作成各式各樣的雪雕，順著公路延伸至遠方，安靜地注視著零星來往的車輛。
在永恆之地，松樹是一年四季常綠的植物之一。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和光禿禿的樹木枯枝之中，三三兩兩站在一起的松樹，顯得格外清新且特立獨行。
看到它們，天秤便想起了小時候的茉莉和如今的青檸。
行至一座巨大的城堡雪雕前，在茉莉的示意下，二女將腳踏車停在公路下，隨後爬上“城堡”。
站在“城堡”的最高處，俯視著曠野的風景，眺望著遠方高聳入雲的世界樹，須臾之後，茉莉才收回目光，摘下護目鏡和厚厚的棉手套，從空間戒指內取出兩瓶在家中提前製作好的熱可可。
像輕盈優雅的藍色蝴蝶一般，從“避雷針”的頂端翩然而下，茉莉來到了“城牆”上，把其中一瓶熱可可遞給天秤後，坐在了好友的身旁。
“謝謝。”
天秤摘下棉手套和遮住口鼻的棉圍巾，用纖細柔美的雙手捧著熱氣騰騰的飲料，像一隻幾個月大的小貓咪一般湊近瓶口，喝了一小口。
“下次不要跑到那麼高的地方上去，你是魔女一族的大長老，不是活潑的小孩子，更不是小猴子，萬一被別人看到了怎麼辦？”天秤諄諄教導道。
“她們會認為我很優雅，然後請求與我合影。”
“別犟嘴！”
“好好好、是是是，我親愛的法官大人。”
“……哼！”
安靜片刻，茉莉輕聲問道：“心情好點了嗎？”
“好多了……嗯？你說什麼？”
“別裝了，我還不瞭解你嗎？擔心青檸和柑橙？”
“嗯……有一點。”天秤含含糊糊地說道，“我一直覺得……讓她們去真理教派當臥底不太好。有你在，我倒不是很擔心她們的安全，可是……萬一她們學壞了怎麼辦？”
茉莉喝了一口熱可可，笑道：“你覺得與人類相比，小空怎麼樣？”
“嗯？小空？”天秤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嗯。”
稍加思索後，天秤搖了搖頭：“她們之間好像沒有可比性。”
“沒錯，沒有可比性，從出生的那天開始，就沒有可比性。”茉莉緩緩說道，“與帝王或官員相比，小空不用去憂心自己的名聲如何？在權力的鬥爭中，自身失敗的下場如何？不會被內憂外患分了心。
“與普通的魔法師相比，小空不必操心如何賺錢？為誰服務？如何才能得到名師的指導？自己會不會走錯路？
“與少爺公主們相比，小空不用擔心，自己會不會讓父母失望？會不會成為別人口中的‘紈絝子弟’？父母以後會給自己安排什麼樣的婚姻？自己會不會喜歡未來的丈夫或妻子？
“與平民或平民家的孩子們相比，小空的憂慮就更少了，她不會被金錢、健康、人際關係、家庭矛盾、學業和工作等等壓力所困擾，她想得到什麼，就能得到什麼。
“總之，小空的煩惱很少，不會被太多的瑣事消耗精力，她唯一需要做的正事就是學習，再加上魔女一族的天賦出眾，因此，她既能學好，又能玩好，既能吃好，又能睡好……因此，她的成長速度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智慧生物。
“那麼你認為，從小到大，不會被種種煩惱所困擾的小空，天真嗎？”
天秤想了想，回答道：“很天真。”
“你要是真這麼想，你比她天真。”
“……”天秤啞口無言。
茉莉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道：“小空一點都不傻，在當今這個神秘網際網路發達的世界，她怎麼可能天真呢？就像……我問你，你見過真實的紈絝子弟嗎？不是電視中演的紈絝子弟。”
“……”天秤緩緩搖頭，她都很少走出永恆之城，上哪裡見去？
“沒錯，事實上，真實的紈絝子弟並不多，不是沒有，但相對看來佔比較小。巨賈家的孩子不是傻子，他們知道底層平民的艱辛，他們只是不想親身去體驗而已。
“他們可能比平民家裡的孩子更明白，自己家為何富有？也可能比平民家裡的孩子更清楚，他們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他們是瞭解平民的，但是平民並不一定了解他們。”
茉莉喝了一口飲料，繼續說道：“舉個例子你就懂了，在天啟合眾國的天啟魔法學院，學生的貧富比例是三比七。那七成的富學生，都是透過花錢或‘託關係’上的魔法學院嗎？不是，現在誰敢這麼做？他們都是憑自己的本事考上去的。
“那麼為何比例如此懸殊呢？明明富學生更少。因為巨賈家的孩子不是不努力，有幾個願意被別人評價為‘廢物’或‘敗家’的？他們也‘卷’，甚至‘卷’得更嚴重。
“也是因為……他們‘卷’，能得到應有、乃至更高的回報，他們‘卷’得有動力。
“更是因為，他們的父母更知道如何教育、塑造自己的後代，就算不知道或沒有把握，也可以花重金找名師指導。因此相比之下，他們的學習成績更高。
“其實，巨賈家的孩子得抑鬱症的有很多，他們為什麼會得抑鬱症呢？明明從小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明明被煩惱所消耗的精力更少，只要專心學習就好，你想一想這個問題。
“小空呢，就是‘巨賈家的孩子’的‘升級版’，她要是真的那麼天真，現在會成為5級魔法師兼7級武者嗎？她要是真的那麼天真，會主動去找啟明長老，想要去軍營服役嗎？她其實什麼都明白。”
“……”天秤思索片刻，不確定地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青檸和柑橙就像小空一樣，沒有看上去那麼天真？她們知道真理教派有多麼黑暗、險惡？也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
“沒錯，她們不是不會思考的笨蛋，也不是不求上進的‘紈絝子弟’，她們比你更清楚那裡有多麼黑暗、險惡，比你更明白什麼事情應該做，什麼事情不應該做。
“別忘了，柑橙可提前去「魔界」體驗了一個多月，青檸也體驗了十多天。她們甚至清楚，自己做什麼，能讓我和銀杏老師滿意。”
茉莉笑著說道：“她們去真理教派‘搞破壞’，甚至可以用‘高維打擊’來形容，如果青檸和柑橙做不出什麼名堂，我反倒有一點意外。
“別忘了，以前我與你說過，真理教派只是一個‘試煉場’。我不是透過踩真理教派，來凸顯出現在的自己有多麼了不起，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對於現在的魔女一族而言，真理教派頂多能當一個‘試煉場’。
“文明低等，道德水準低下，被自私、黑暗、放縱、不公……所統治的世界，怎麼可能對相對團結、美好的‘高等文明’產生威脅呢？這不符合邏輯。
“因此，你與其擔心青檸和柑橙的安全，擔心她們會不會學壞？不如去想一想，今天晚上給我做什麼好吃的？
“也不如去思考一下，我們如何才能提高海藍星的底層平民的生活水平和教育水平？如何才能讓大家的努力得到應有的回報？如何才能減小智慧生物與智慧生物之間的差距？
“我親愛的法官大人，我們的世界仍然存在著許多問題，還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美好與公平。”
“我知道了……”天秤點了點頭。
“算了，你還是別想了。”茉莉突然改口道，“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做的吧，我不太放心你。”
“你什麼意思？！”天秤微挑眉頭。
“沒什麼，我親愛的法官大人。”茉莉露出一抹無辜、柔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