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無話，第三天的清晨。
隨著第一縷陽光照亮了天空，早起的鳥兒喚醒了大地，萬物的相繼甦醒與活動，讓永恆之城也開始煥發出了勃勃生機。
街頭巷尾瀰漫著早餐的香氣，公園廣場出現了晨練的身影，商店陸續開門營業，車輛穿梭來往，城市的喧囂漸起。
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茉莉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紫羅蘭長老的臥室，皺起了眉。
她曾以為，無論是簡約還是華麗，溫馨還是浪漫，臥室都應該是一個能夠讓人感到舒適和放鬆的地方，就如同她和天秤共同佈置的生活空間。
臥室不僅是休憩的地方，更是茉莉思考、創作和研究的重要場所。在那裡，她與好友能和諧共處，也能與知識為伴，不斷地追求真理與智慧。
可是，紫羅蘭長老的臥室，給人的感覺卻很糟糕、很彆扭。
這裡的窗戶緊閉著，厚厚的窗簾沒有拉開過，陽光始終無法照進房間，使得整個空間顯得格外陰暗。
牆壁、地板和傢俱的顏色及風格互不相搭，床上的被褥和幾個抱枕凌亂地堆放著，書桌上、地板上和半開門的衣櫃裡，隨意地擺滿了各種雜物，沒有任何分類和整理，既擁擠又雜亂，難以找到一處安靜的角落閱讀或思考。
陰森、混亂和壓抑是這間屋子的主旋律，別說舒適了，連一絲整齊的地方都沒有。
茉莉每次來見紫羅蘭長老時，都會發現，這間臥室總是比她上一次來時，更加不整、彆扭，並且空氣中瀰漫的香味也越來越濃了。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最亂、最香的時候，永遠都是她下一次來的時候。
茉莉倒也不想對別人的愛好和生活習慣說三道四、品頭論足，可是，她嚴重懷疑，自己下次來時，有沒有落腳的地方可站了？
而且，這種馥郁美妙的香味是極度危險的，萬一哪天，誰不小心闖進了這間臥室……後果處理起來可能會很麻煩。
“你怎麼又來看我了？小丫頭片子……”被窩中，穿出了一道慵懶且含糊不清的聲音，音調拉得很長。
紫羅蘭長老還沒有起床，聽聲音，茉莉猜測，她可能還沒有清醒。
紫羅蘭是用厚實的棉被蒙著腦袋睡覺的，一點也不嫌憋得慌，茉莉看不到她此刻的模樣，也不打算去看。
或許，她就是在追求、享受喘不上氣的感覺。
“您又不是動物，為什麼要用氣味佔‘地盤’？就不能收收味兒嗎？”茉莉輕聲說道。
“誰說我不是動物？我們都是動物。”
“我的意思是，您不是低智動物。”
“那我也喜歡讓香味充斥我的房間，這會讓我感到安心。”紫羅蘭的腦袋從被子的一角鑽了出來，露出了睡眼惺忪的臉蛋兒和凌亂的髮絲，“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兒？”
“收房租。”
“嗯？！什麼房租？”眼中的迷糊變為了清醒，紫羅蘭睜大了雙眼，驚訝地看著茉莉。
“您已經在我家住了一個月零九天，總不能白住吧？”
“可是，當初我住進來的時候，你和五姐都沒和我說過房租的事兒，我本來也不想住在這裡，是你們強行讓我住進來的。”
“沒錯，那是因為……當初我沒打算要房租，但是，我現在想收了。”
“我要是不交呢？你會不會把我強行趕出去？”
紫羅蘭長老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期盼，看來她很希望茉莉把自己趕出去，讓自己淪落街頭，用最惡劣的態度對待自己。
“不會。因為我有能力強行收租。”
“你想幹什麼？”紫羅蘭拽起被子，縮到了床頭，一臉警惕。
然而，她的演技卻不怎麼樣，茉莉已看出，隱藏在她眼底的最深處，那最熾熱的期待與激動。
看來，紫羅蘭長老渴望著受到不公，受到傷害，最好還能受到一點懲罰。
“……”茉莉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像十長老這樣，腦子有大病的傢伙，她以前從未接觸過。
見小魔女站在那裡不說不動，看起來有點呆呆傻傻的，急不可耐的紫羅蘭用手捂住了自己左眼角下方的美人痣，似乎是在提醒茉莉：我的這顆痣很重要、很珍貴，你快用刀來挖！
“我不喜歡您的那顆美人痣，別捂了。”
“你最好不喜歡！它可是很厲害的！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之一！”紫羅蘭還在裝，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露餡”了。
“我真的對它沒興趣，哪怕它對您很重要。”
茉莉也不知道那顆美人痣有什麼用？她也不想去詢問一個瘋子，那玩意有什麼用？因為那東西對於自己而言，可能真的一點用都沒有。
瘋子與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是不同的，對“寶物”與“重要”的定義，可能也不同。
很多東西在紫羅蘭長老的眼中都是無比重要的，都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之一”，比如說：孤獨；黑暗的牢房；臉上的美人痣；用香味佔領的地盤；地盤中的雜亂與彆扭……
而這些“寶藏”，別人未必需要。
“那你想要什麼？我不是經常把自己的頭髮給你嗎？用它們來當房租好不好？我的一根頭髮都無比珍貴，能頂很多年的房租，能把你的房子買下來。”
嘴上雖這麼說，但是紫羅蘭卻在心底吶喊著：不好！不好！快說不好！……
“不好。”茉莉滿足了她的心願，這讓紫羅蘭頓時感覺特別舒坦。
而茉莉接下來的話，讓她感覺更加舒坦了：“您的頭髮，不是您送給我的，也不是與我的交易，而是我搶來的，我搶來的東西就是我的，不是您的了，它當不了您的房租。”
“你這叫什麼話？！還有沒有王法了？！”紫羅蘭故作生氣地質問道。
“王法？您不是不理解我們的生活方式，以及文明制定的社會規則與法律嗎？既然您不理解、瞧不上，我也不會讓王法保護您，我就喜歡欺負您這樣的、不被保護的弱者。因為就算我欺負您了，您也不會說什麼，我更不會受到懲罰。”
好！好一個粗鄙直率的小魔女！竟然能當著我的面，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慾望與卑劣！我喜歡！！！紫羅蘭長老的心裡美滋滋的，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茉莉的心情也很不錯，她感覺自己在玩“過家家”遊戲，在演話劇中的“沒腦子的大反派”這一角色。
有腦子的反派，肯定說不出自己剛才說的那些違心且卑劣的話。
“你想怎麼欺負我？收什麼樣的房租？”紫羅蘭又裝出了一副可憐的模樣。
“您的能力，‘表界’。”
“我的能力？”紫羅蘭愣了一下，突然感覺有些興味索然。
茉莉這小魔頭不錯是不錯，可惜，眼界太低，品味更低，我的能力有什麼好的？相比較於我臉上的美人痣，我的能力有什麼用？
紫羅蘭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能力被茉莉奪走，這可能是因為她在出生時，就沒有能力的緣故。
“你不考慮換個什麼東西當房租嗎？”
“不，我就看中您的能力了。”
“哦，那你搶吧。”
紫羅蘭掀開被子，呈“大”字型平躺在了床上，眼睛瞅著天花板，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她連裝都不想裝了，演都不想演了。
不過，她的心裡還是存著一點“小九九”的，紫羅蘭覺得，自己都這麼展示給茉莉看了，茉莉不會發現不了，比她的能力更為珍貴的東西吧？
把我的眼珠子扣下來，或者是腿切下來，製作成標本、收藏，也是蠻不錯的，都比我的能力強，到時候我再裝出一副無力反抗的可憐樣子，就更完美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紫羅蘭想得倒是美了，可是茉莉除了她的能力以外，什麼都沒看中。
片刻後。
“好了。”茉莉揉了揉眼睛，輕聲說道，“多謝您的配合。”
“嗯？！”紫羅蘭又愣了一下，隨後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發現沒有少什麼“零件”，便坐起身，不解地說道，“我的能力還在呀！你不收房租了嗎？”
“收完了，我不是掠奪您的能力，而是‘複製’。”
“……”紫羅蘭頓時感覺更沒有意思了。
你竟然還不是掠奪？！而是“複製”？！真是太沒有追求了！你這個小魔頭怎麼能這麼正直呢？！當魔頭都不合格！
“滾吧，我不想看到你了！看到你就煩。”紫羅蘭揮了揮手。
剛準備離去的茉莉又改變了主意，一動沒動。
“你怎麼還不走？還打算幹什麼？”紫羅蘭的心中又生出了一抹期望。
難道茉莉除了收房租以外，還打算幹別的事情？
遺憾的是，老天爺再一次違背了她的意願。
“什麼都不做，我只是單純的不想離開，只想煩您。”
“……”
聽到這句話，紫羅蘭的心中雖然好受了不少，但是失望仍然是在所難免的。
……
吃完早餐，換上了一套休閒裝的茉莉，和天秤一同走出了家門，她們準備在永恆之城內逛一逛，漫無目的地走一走、聊聊天。
明天，天秤的假期就結束了，要回到最高裁判所工作了，茉莉打算陪好友玩一整天。
今天的天氣十分不錯，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比較適合散步。
沒走出多遠，茉莉坐在了公園的長椅上，看樣子是想歇一會兒。
天秤氣得打了一下她的肩膀，見茉莉沒有什麼反應，更沒有起身散步的意思，便只好由著她的性子，也坐在了她的身旁。
附近的小鳥們見狀，嘰嘰喳喳地飛了過來，看樣子是想討點食物，而無動於衷的茉莉，則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它們：你們想多了。
沒過多一會兒，就在小鳥們準備黯然離去的時候，茉莉又取出了一把小米，撒在了公園的地上。彷彿是在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天秤沉默了片刻，隨口找了一個話題，“你‘複製’了十長老的能力？”
她差點以為身旁的茉莉是烈焰變的。
“嗯。”茉莉悠然地應了一聲。
“除了能前往「表界」以外，‘表界’還有什麼衍生能力嗎？”
在天秤的眼中，魔女所掌握的權能，除了最根本的能力以外，大多還有一些衍生的能力，比如說她自己，“公平”不僅能和別人“公平”，還能讓她不被外界的事物所影響，保持一定的純潔。
水晶蘭長老的“冥界”也是，除了能前往「冥界」以外，掌控者還掌控了“生”與“死”的權能。
還有荼蘼長老的“魔界”，茉莉如今最不缺的力量，就是魔力。
天秤認為，茉莉之所以今早去“複製”了十長老的能力，那麼大機率便是看中了“表界”的衍生能力。
因為即使沒有“表界”，掌握了“自由自在”的茉莉，也能前往「表界」。
“我現在可以‘掠奪’，身邊物品的‘表象’。”茉莉回答。
“什麼意思？”
“打個比方，我看到了那塊小石頭。”茉莉指著不遠處的小石頭，說道，“那麼這個客觀存在的事物，便會在我的腦海中形成一個形象，而我，現在能把這個形象，從我自己的腦海中拿出來了。”
說著，茉莉的手一翻，手中出現了一塊一模一樣的石頭。
“複製？”天秤稍感震驚。
“不是複製，你可以理解為，複製一件物品的表象。”
“可是這兩塊石頭明明一摸一樣。”
“那是因為它的‘內外’少得可憐。”茉莉隨手把石子丟到了一旁，耐心地解釋道，“如果我想用‘表界’的能力，把你‘掠奪’過來，那麼我只能得到一具沒有靈魂、沒有生命的屍體，你明白了嗎？”
天秤緩緩地點了點頭：“這個能力有什麼用？”
“用處多了，最粗淺的就是……如果紫羅蘭長老想的話，那麼她能成為最富有的魔女，比我、比夢長老還要富有。”
“可是她並不富有。”
“那只是她不想，而且，你怎麼知道她不富有？她眼中的財富，與我們眼中的財富不同。”
“……”天秤沉吟了一下，說道，“如果不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其他的感官去感知某件事物，那麼也能使用‘表界’，把它表現出來嗎？”
“當然可以，紫羅蘭長老就能感知到永恆之地的一草一木，使用精神力能夠感知得更遠，所以她可以在永恆之地盡情地進行‘掠奪’，你現在知道，她為什麼從不出門，屋子裡卻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物品了吧？”
說著，茉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道：“你還記得，六年前，永恆之地發生過一場劇烈卻短暫的地震嗎？”
“是你裝瘋賣傻時的那次地震嗎？”
“嗯。”茉莉點了點頭，說道，“那一次的地震看起來很詭異，沒有人受傷，也沒有物品被損壞。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次地震就跟十長老有關。”
“怎麼講？”
“是紫羅蘭長老腦海中的永恆之地發生了‘地震’，而不是永恆之地真的發生了地震，換句話說，是‘表象’影響到了現實。估計是蒲公英長老，對紫羅蘭長老做了什麼，刺激到了她的精神。”
“‘表象’還能影響到現實？”
“嗯，否則你認為，我為什麼要‘複製’這個能力？它無疑是非常強大的。”茉莉淡淡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