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無隱鑑破體而出,懸空身軀之上。艾灰面蒙革制長吻豕畜面具,執住銀鑑觀了又觀,思量許久。

再望手臂黥墨,艾灰並不知“收割十五”四字含意,此人臂有墨刑,顯示明白曾為刑徒,獲流刑。

見艾灰用砭石所制鋒刃割下手臂上那方黥墨,連肌膚一起置入一琉璃管中,木塞封口,收入指環。

赤色藥粉敷於艾刀手臂傷口,手執訣,火光起焚炙那方肌膚,溢位四道黑氣,艾灰用白玉水盂收了黑氣,見盂中水泛著紫紅。

赤色藥粉為砒石煉製劇毒之物,內稟火之毒氣,艾灰以毒攻毒,傾倒赤色藥粉入水盂,圓木封口水盂,納入指環。

待火光熄滅,艾刀手臂上只一處火燎疤痕,黥墨盡除。艾灰將赤身裸體幼童置於無隱鑑表面,抱過黑貓放於幼童身側。

老嫗艾灰口中念念有辭,圓身方座琉璃簋匍匐出一隻蜚鴻,數息之間越茁越壯達一拳大小,三對足九節腹節兩對翅。(注1)

黑褐蜚鴻匍匐到艾刀首頂天靈骨,毛茸觸角不住上下,聞得一聲號令,以喙器刺入首腦中心,待幹消腹節充盈鼓脹,蜚鴻抽出喙器匍匐幼童首頂,刺入天靈位置,飽滿腹節變得下凹不飽。

回艾刀首頂片刻再到幼童,此動作重複七次。又分別刺入男童口、鼻、耳、目、臍。

艾灰操縱蜚鴻施用喙器探入黑貓首頂,腹節吸食鼓脹後刺入男童首頂,再入黑貓吸食,依次刺入口、鼻、耳、目、臍,與艾刀相同。

待蜚鴻喙器入艾刀首頂,又至黑貓軀身七次,蜚鴻退回琉璃簋不出。

艾灰口頌:“曰若,花灼灼,草茸茸。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嚴祗敬六德,亮採艾族。幻滅盡消,永不復起。萬事從人,時乃有功。”

施展封植密術,足履天罡北斗禹步,八方玲瓏周圓。無隱寶鑑微鳴震震,幼童無動於衷。艾灰圍無隱鑑行邁不止,苦苦思慮。

一刻之後艾灰祭出九面藍水晶所制圓牒,徑兩尺、厚三寸,七牒循紫薇垣內星官北斗方位施設於寶鑑,另外一牒為輔,一牒為翼。

此陣局為三維九星,一維天星九,二維地九州,三維人四左。聽艾灰又頌:曰若九星仰止,七見二隱,萬里愁容今日散,歷盡平川似到家。指端浮紫光,有紫氣東來,翩翩青鳥舞前降。

無隱寶鑑為圓心,天地間憑空出現一個璀璨銀光水面。金色書文、圖畫如生足蟲蟻,匍匐向前入水晶圓牒,似匯星漢之力,氣勢恢宏。

整整兩個時辰,艾灰手執訣施術不輟。之後七道清白光芒沒入黑貓,兩道入幼童之身。頃刻間幼童腹中作響,漉漉之聲不已,黑貓、幼童一同溶入無隱寶鑑中,含一歲一月一日一時於靈境,匯而按次,統現於片刻之中。

凌空而起數道流光,一色藍曰水,二色赤曰火,三色綠曰木,四色白曰金,五色黃曰土,絢麗斑斕,推著無隱寶鑑如活魚旋遊。

艾灰繼續手執訣施術,又兩個時辰,老楓可化為羽人,朽麥可化為蝴蝶,自無情而之有情;賢女可化為貞石,山蚯可化為百合,自有情而之無情,其中妙訣在一如既往四字。

翼翼小心收了密術,艾灰取下蒙面長吻豕畜面具,顙前已現大汗,安置妥當無隱鑑,行至黃銅軒門扉,開門見中年男子獨自一人佇立在外,靜默無語。

招手請男子入軒,閉門,艾灰低語一番話:“此貓單色漆黑,短毛有光,睛呈圓形閃亮銅色,體形若幼貓,為罕見墨藪貓,貓性有靈,其命有九,人只得其一。我封植密術依墨藪貓祈禳北斗,向七星借命,庭中任何人不可擾。”

斥退所有人,艾灰知此高人大體,來歷不祥,在庭中時日一長會多出是非。

午夜時分,艾灰與中年男子悄然手擎一柄大竹簦,設定飛蟲、漱山骨陣局,蔽匿艾刀身軀至濮水之畔。

濮水畔設一長矩木案,上置白羊首、黑豕首與黃牛首三牲齊備。焚香淨氣後將艾刀軀身投入水中,艾灰行肅拜之禮,中年男子行稽首大禮致謝。

見那體身飄零,濮水自流,不上蘭舟,離歌一曲不怨走。

艾灰誡告此事不得洩露半分,每逢子時,入小銅軒獨自施術。

第七日子夜時分,又是一個雨夜,子規鳥一叫一回腸一斷,幼童與黑貓身裹無隱鑑銀汞中,狀若一枚蠶蛹。

老嫗艾灰以手撫膺長嘆,言告自家子侄,七日未動乃不祥之兆,孺子凶多吉少,不堪設想。華衣中年男子七日來寢食難安,手撫那銀汞蠶蛹,心亂如麻。

有雨不止,第九日子夜時分,不曾有一絲生機溢位蠶蛹,艾灰自嘆無能為力,艾家幼童絕命。兩人行出銅軒,將寶鑑之中幼童與黑貓同葬於庭中山杏花下。山杏葉片卵形或近圓,小枝無毛,可入藥還為滋補體身佳品。

掘土三尺,中年男子手執形如蠶蛹寶鑑,泣聲不止,一怒將手中物投入庭中,正要口血詈侮蒼天無情。

將時刻,天空響起隆隆雷聲,雷霆暴怒一個閃電連著一個閃電,雨大如豆飛擊人面頰生痛,樹杈般閃電白光霹過,一橘黃色圓球狀閃光飄忽飄忽,盤旋著待機而發。

數息後球形閃電一身投入水銀般蠶蛹中,巨聲一響,滿庭山杏花,花謝漂零兩無情,散作一庭香雨。

地上青泥盤盤,無隱鑑復現原狀、黑貓、幼童散出陣陣焦臭,周身似炭木焚燔,委置形骸如木土。

華衣男子奔行而去抱起幼童,探了探鼻息,聽了聽心律,極口採:“苟非阿姑,胡能致此極術。”夢想成真裡高真,喜出望外中豐富。

望著雨夜中天空,老嫗艾灰若有所思說道:“不過寄蜉蝣於天地耳,何勞過譽,此子當習醫。”

收了無隱鑑,艾灰又言道:“此番我虛耗極大,即日回山入闤修補道身,至少十歲光陰莫來滋擾。”

行趨回屋中,舉手將銅軒收納,出門扉身形漸入雨霧中不見,離有云霧,路是千山徐。

有衛邦國,齊保、北宮西、褚師蒲、子昭的叛亂十五日內平息,國君姬圓之兄姬縶[zhí]被殺,其叔父姬南楚重傷,姬圓嫡母姜暄與子昭奔至唐晉邦國,生死不知。

北宮西殺齊保與姬圓盟於彭水之上,褚師蒲先奔至子宋邦國後又到唐晉國。此事最先由有衛國國都蓋獲之門外,國君姬圓與兄姬縶祭祀發生,有衛國人稱“蓋獲門之亂”。

五月初季節,陰陽兩氣交鋒,數日雷雨不歇,傳烽閣九位探事人在邑外雷澤西畔尋得一具身殘男屍,一群鼉[tuó]鱷正分食軀骸。

青銅鬥棋司南、星宿羅盤皆顯現此人曾經身懷無隱鑑,只得由男屍肢體被鼉鱷吞噬。

三位探事人在雷澤括索,五里之外泥水中尋得無隱鑑,此鑑是艾灰臨行前隱秘投入雷澤,為毀屍滅跡。崑崙墟諸人攜行無隱鑑,雷雨中登浮空舟返回崑崙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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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衛國帝丘邑到有褒國褒邑,幾萬里長途中幼童一直熟寐不醒。

時光沒有影子,漲水一樣,四周如河魚腹中,滑不可陟,艾刀奮力想開目四顧,卻似未有破蛹蝴蝶,想卻無能為力。一休歇即一月三十個日夜。

六月初,大陸西垂鶉首州有褒邦國國都褒邑,有褒氏艾宅,衾蓐[qīnrù]之上艾刀終於張目甦醒,入眼首頂天青色花卉草蟲紗幕,握持自己手指,將手掌移動眼前,一隻白皙纖細小手。

覺到涼意是某種回憶,感到麻木是某種遺忘。恍惚中憶起無隱鑑、幼童、黑貓來情來景,在腦中變更莫測,可又不真實。

一隻黑貓也張目望著艾刀,面面相對,目目相視,輕輕盈盈是眼神的故交。

天地有法則,第一則既是無法死而復生,此乃不可乖逆天道。今朝奇事如何發生?

在朗文山石冢下,艾刀用南敘煉化詩文之法,將文山守藏文書字畫,當那源息逐一煉化。文山守藏室所有文字,如粒粒細砂累積成丘,若娟娟細流彙集為海,成就艾刀一番大境高界。

當時文山所煉化文字就蘊於無隱鑑中,也為艾刀出離難冢也要攜無隱鑑一行東飛的原由之一。無隱鑑即為佔天下三分文運的整座文山守藏。

艾刀修行攝力之道,芥子大一粒可八識和合歸一,其人一身修為藏於無隱鑑,艾刀法住法位,凡運轉功法,施展方術之事需要無隱的藉助。

那日艾灰為救自家子弟,用俞跗宗封植密術,施設水晶牒九枚,佈陣三維九星,九星仰止,陣局七見二隱。心察維念順天得時,目察維極順得助。九個晝夜無隱鑑所煉化文字入水晶牒。

以此物為媒,無影鑑內煉化文字與收割島上人艾刀的記憶,攜藏入水晶圓牒內,黑貓得七枚圓牒,幼童得兩枚,蜚鴻喙器又抽取艾刀腦髓注入幼童,與幼童有了相得契合機遇。

之後無隱鑑被球形閃電擊中,閃電崩散所有關聯,收割島上人艾刀八識與己身,黑貓八識與無隱,無隱與幼童,各自無連無綴,自成一體。至此無隱鑑與艾刀了斷宿因。

如今三歲幼童體中有艾刀記憶的水晶圓牒,與幼童漸漸相融,可一絲回憶又不真切,雜亂混沌中望山不是山,臨水不似水,唯有夢中景。

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重。

死亡亦非失去生命,而是遷徙出走光陰。

時光離境,使人漫不經心從一個故事走進另一個故事,收割島上人艾刀的此番際遇畢世而罕見。

艾灰的俞跗門封植密術,無隱鑑、九命黑貓,數萬萬之中巧合,失去其中任何一樣,皆不能成就此番造化。

戶牖外蟬鳴比每一年皆鼓譟,長枝椏總遮不住烈陽,人間驕陽剛好,風過林梢入屋床,彼時正當年少。

日光彈指過,聽聞門扉外,有男子之聲。

“小君子中矢得不死,已大命離奇,鑿喪心肺以壽終者為二十有二,望艾君早日為其定下婚姻,留下後嗣。”

風起之時,容納所有不期而遇,寢床邊有人出右足,下踐松木地板上,眉上風止。

人間我來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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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蜚鴻:蠛蠓[mièměng]一般指墨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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