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當日,楚南梔將百萬兩銀子交付給了孫禮,頓時就得到了他們父子二人的信賴,被奉為太守府貴客。

父子二人對她皆是掏心掏肺,將各處田地的地契奉上,並承諾要將整個檀州的田產生意交給她來做。

楚南梔心知這筆銀子不能入州府,得趁著他們父子尚未捂熱再立即奪回來,遂在交易次日就領著馬來福和桑琪以及兩名護衛跟隨著孫懷先去了當陽城南,接著再趕往郡西驗地。

自年節以來,路面上積雪融化,天空上也露出了久違的陽光。

車馬行走在漸漸乾涸的路面上,比起入青禾時路途要順遂了許多。

就是從客棧出來一直到城南門口,路上行人都寥寥可數,各處景緻甚是蕭條,這也讓楚南梔意識到紀懷章前陣子上報朝廷的奏章中說檀州受災一事算不得是欺瞞林錦驍。

只不過經過自己這一路的所見,青禾之地雖然這連月來大雪不止,可並未造成實質性的災難,不比永、寧二州那般嚴重。

按著地域來看,這屬於西北地區的常態。

如果政令得當,大多數百姓家中的餘糧完全可以應對冰天雪地所帶來的不便。

如此看來,造成災荒的緣由大機率是人禍導致。

寬敞的馬車裡,看著楚南梔心事重重的樣子,想到族兄要讓自己剛認下的這位兄弟去和穆家那位打交道,他心裡突然有些不忍心了。

也不好明著勸她,只能委婉的言道:“要說木老弟你如今拿下當陽城南郊幾處縣城裡二十萬畝的良田,等到開春後我保你是能大賺一筆的,郡西六縣不比南面,這些年青禾王暴虐,導致人口凋零,愚兄今日也不妨給你交個實底,城西各縣的田地確實比不得城南能賣出個好價錢。”

與孫掌櫃相識這段日子,楚南梔今日倒是頭一次見他如此敞開心扉的與自己說話,雖然不見得說的是實話,但他違逆太守的意思勸自己不摻和城西的事情該是一番好意。

正要答話,孫懷又接著說道:“愚兄知道賢弟不缺銀子,也想趁這個機會狠狠的賺上一筆,你若實在想多購置一些田地,我也是有法子的,兩百萬兩銀錢畢竟不是小數,過幾日賢弟就以蘆堰港籌措的款項還未抵達檀州緩些時日購置餘下土地,如此大家都有了臺階,我呀再想些法子替賢弟引薦幾家勳貴門戶,區區二十萬畝良田不在話下。”

“孫掌櫃的好意我心領了。”

楚南梔凝神注視著他有些緊張不安的神情:“只是小弟和你家少主君有言在先,豈能食言,這城西的田產就算是虧了銀子我也認了,如此也不讓兄臺跟著為難。”

“咳,賢弟家大業大不在乎銀錢,我本不該說什麼,可這畢竟不是小數。”

孫懷又苦勸道:“愚兄希望你還是認真考慮考慮。”

“我呀心裡有數。”

楚南梔笑道:“如今的青禾三州可不是青禾王府當政的年頭,縱然城西人口凋零了些,早晚是能夠復甦的,這檀州本就是青禾最為富庶之地,城西六縣又緊鄰青禾首府夢州,五兩銀子一畝的田地假以時日自是能夠賣出個好價錢。”

見她如此執拗,孫懷也不敢再勸。

橫豎自己是勸說過他了,將來吃了虧也不是自己的問題。

“既然賢弟心意已決,愚兄必會助你拿下這筆買賣。”

孫懷附和著回道。

車馬出了城,往南行了幾里路,安靜的官道上忽然傳來一陣聒噪聲。

楚南梔掀開簾子眺眼望去,見滾滾風塵之中一群衣衫襤褸之人正在往自己這邊奮力奔跑,狼狽不堪的模樣看上去神情顯得甚是慌亂。

不多時便聽到一陣疾馳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楚南梔才看清迎面而來的幾道身影,卻見一支利箭憑空而入,徑直奔向難民身後的一名壯漢腿上。

“啊。”

壯漢慘叫一聲,跪倒在地扶著刺入的箭羽歇斯底里的朝著前面驚慌失措的婦孺苦喊道:“快逃,不要管我,一直往西去夢州尋皇后,她也是窮苦百姓出生,定會救你們的。”

哪知壯漢話音剛落,又一支利箭從他面前迅疾劃過,直入前方一名少女腹間,那女子當場倒在了地上。

這一幕將楚南梔看得觸目驚心,尚來不及反應,就聽到一陣粗獷的罵聲傳到耳邊:

“狗東西,真是不識好歹,勞資供著你們吃穿,養著你一家老小,你竟還想逃出當陽去告御狀。”

聲音由遠而近,楚南梔定眼看去,見是一名怒髮衝冠的少年馳騁而來,手裡握著長弓,箭在弦上再次瞄準難民正要脫弓而出。

“箭下留人。”

楚南梔剛喊出聲,就見一道身影直接奔向利箭飛來的方向,穩穩的接住了射來的利箭。

“好俊的功夫。”

孫懷看得目瞪口呆,瞧出接箭之人乃是跟在木大掌櫃身邊沉默寡言的木家二郎,這才發覺自己這位賢弟不僅腰纏萬貫,身邊還藏龍臥虎。

可聽出馬背上放箭的人正是當陽郡的活閻羅穆家六郎,心裡頓時生出了警惕。

見楚南梔要下馬去制止穆六郎,忙不迭拉住她苦勸道:“賢弟,咱們去察看莊子要緊,就別在這裡耽擱了。”

“朗朗乾坤,竟有人在天子腳下作惡行兇,小弟就算是商旅之人也不能坐視不理,眼看著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丟了性命。”

也不容孫懷阻攔,楚南梔立即跳下了馬車,眼底裡盡是憤怒。

這些人本就是來向自己求救的,心裡必然是藏著冤屈。

孫懷見攔不住,也只好跟著一道下了馬車。

馬背上的穆六郎看到了孫懷的身影,頓時收起弓箭,縱身下馬,一邊打量著接箭的桑琪一邊笑眯眯地開口道:“原來是孫掌櫃,不知孫掌櫃突然出現在城南所謂何事?”

“在下陪木大掌櫃前往南郊察看田地。”

孫懷如實答完,又看向臉色陰晴不定的楚南梔,介紹道:“這位就是太守大人的貴客,蘆堰港來的木掌櫃。”

“原來如此,真是失敬失敬。”

穆六郎這才細細的審視了遍楚南梔,不懷好意的調侃道:“都說南方人生得秀氣,今日一見當真如此,我看木大掌櫃可不像是四處行商的客商,倒像是那些文縐縐的讀書人。”

楚南梔自顧自的上前去查驗被他射殺的女子和傷了腿部的壯漢,見女子早已沒了氣息,壯漢腿上血流不止,連忙取出些隨身攜帶的金瘡藥替他止血。

看著那群難民個個神情惶恐,這才扭過頭去看向一臉傲嬌的穆六郎,厲聲質問道:“何故傷人性命?”

這一問卻引來穆六郎和他身邊跟上來的十餘名護衛鬨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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