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養心殿,見林錦驍坐在書閣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正看著面前凌亂的一堆摺子,楚南梔緩緩上前去,只是大致的瞥了眼,便已猜到他是在為尹、紀兩家的事傷神。

“眼下舉國上下雖已推行均田策令,許多豪紳大族為了與官府的租賃田競爭,也迫不得已跟著官府減租,可這其間仍是有利可圖,尤其是宗室皇族更是利用免徵稅賦的優待政策繼續圈佔百姓土地,縱然沒有方清嶽的彈劾,陛下總歸也要治理這一亂象。”

楚南梔開門見山的直言道:“既然他們喜歡圈地,陛下倒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往後便取消了宗室子弟免徵稅賦的政策,再將封地食邑改為俸銀為主,按品級擇定,每月發放,至於賞給宗親官員們的公田也需做出嚴格規定,登記造冊,每年核查,不在冊子裡的田地則按照土地數量繳納賦稅,階梯式增長,擁有土地越多,則繳納的賦稅也逐步增長。”

按著自己那個世界個人所得稅的徵稅方式,楚南梔將心中的主意詳細道了出來,林錦驍一聽,當即露出喜色:“這倒是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好法子,我倒要看看照此下去他們握著那許多的土地在手裡還能作何圖謀。”

話落,立即讓海大阿開始草擬詔書。

按著楚南梔所擬新規,朝廷親王、公主每年最高俸銀一萬兩,祿米一萬斛,府中府衛奴僕總計不超過兩百人;

而一等公爵則為俸銀五千兩和祿米五千斛,護衛奴僕總計四十人,其餘官員按此下沉,至於宗親勳爵人家手裡現有的土地則按照階梯式繳納稅賦,最高的可達五成。

如此一來,倒不愁豪門士族會繼續圈地。

只是詔令頒佈下去沒幾日,就引來了不少顯貴門戶的反對。

臘月初,就在宮中緊羅密佈的籌備新立的兩位長公主和楚南湘親事之時,紀家的族人們幾乎全部到了靖靈城,齊聚紀府宴客大堂。

“皇帝真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不給咱們留後路,新政之下人人自危,照此下去,我紀家上下還不得都跟著喝西北風去。”

當著族人們的面,二房領頭的紀穆卓憤懣不平的率先斥道。

“就是呀,長兄,還得仰仗你入宮去和老祖宗說道說道,陛下如今登上大位,儼然忘了咱們這些宗親,竟開始崇信一幫外人。”

二房的老夫人宇文氏看了眼老族長紀穆洲後,也跟著附和道。

紀穆洲沉默著瞥了眼底下坐著的兒子紀懷書和孫兒紀岑安、林錦紓夫婦,卻並沒有立即答話。

“陛下將皇后的親妹妹許給了尹家,又將自己養父的女兒錦芸長公主許給了張鈺那暴發戶,卻將冷門宗室之後,名不見經傳的蘆堰港林氏宗族族長林亭臻的女兒配給咱們容恆,還是老祖宗憐惜咱們紀家才勉強賜下的這門親事,什麼長公主,分明就是濫竽充數敷衍咱們紀家,如今可有不少人拿這事笑話咱們紀家。”

宇文氏滔滔不絕的一番發洩,頓時引來了林錦紓的不滿:

“二叔婆也不怕寒了皇祖母和皇兄的心,那錦惠一直是皇后跟前最在意的人,皇兄也一直將她視作如己出的親妹妹,論親疏,錦惠怎麼說都是皇兄、皇嫂心尖上的人,在家中就連周大嬸嬸和老叔父都不敢做主她的親事,如今肯下嫁紀家,二叔婆還有何不滿?”

紀容恆倒是打心底裡感激著老祖宗和皇帝的賜婚。

自己之前得罪了皇帝、皇后,他們不但不計較,還委以重任,讓自己駐守青禾三州,如今更是為自己賜婚,感恩之餘,也接過林錦紓的話頭言道:

“祖父、祖母今日這番話實在是大逆不道了些,孫兒對這樁婚事很滿意,你們就別再吹毛求疵了,我朝飽經風雨也的確是到了該革新舊制的時候了,祖父、祖母長居京中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孫兒在青陽城這些日子倒是見識了不少民生疾苦,青禾三州大半的土地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百姓流離失所處處可見,身為人臣自該為陛下分憂,為百姓謀福,不要總是惦記著自己那點私利了。”

頓了頓,他語氣深沉的警醒道:“陛下有句話孫兒十分認同,先國後家,若是沒了朝廷,咱們紀家就算再有權勢也難以保全。”

“嗯,容恆這話深得我意。”

紀穆洲捋著鬍鬚重重的點了點頭:“既然容恆自己都願意接受這門親事,老祖宗也已經賜了婚,咱們啦就別再雞蛋裡面挑骨頭不識好歹。”

沉默良久後,他目色轉為凝重的再次看向林錦紓:“錦紓啊,並非是祖父有意違抗聖意,紀家的產業那都是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如今陛下卻來了這麼一道旨意,恐怕不僅咱們紀家,其餘各大家族也不可能心甘情願的接受這道詔令。”

“說到這事,孫媳倒是想問問在座諸位。”

林錦紓眉眼眨閃著漸漸露出陰森之色:“孫媳和夫君這些年一直在外征戰,府中上下皆靠著公爹和姑母在世時打理,孫媳倒想問問,咱們紀家上下可也有人學著那唐家侵佔民田,以權謀私?”

緩緩站起身來,她目色凌厲的掃視著堂上每一個人:“就說此次查抄唐、楊兩黨,都傳僅是唐家就有上十萬傾的田地,可查抄的賬目總計也不過如此,我倒是不信民間所傳都是空穴來風,

再則,孫媳前些日子查驗紀家賬目,發現每年僅是撥發給各處莊子奴僕的俸銀就達二十餘萬兩,孫媳正想問問,咱們紀家究竟是養了多少張嘴,這究竟是養的奴僕還是私軍呀?”

紀岑安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件事情父親和二位祖父還是要早些裁撤才好,陛下新政新規明文規定,就連親王府也不過二百餘人的護衛奴僕,咱們紀家不過伯爵門戶,縱然有公主和長公主的恩德,也不敢行此忤逆之事。”

提到這事,紀穆卓就更為來氣:“懷書咱先不提,可錦紓、岑安和容恆這些小輩此次助陛下平定禍亂功勳卓著,我卻聽聞咱們紀家此次並不在封賞名錄當中,這實在是讓人心寒,因言君的事情連懷禮的安國公封號也不能再襲爵,這簡直就是已經不將我紀家放在眼裡了。”

聽到此處,一直無動於衷的紀宛盈終是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哭了起來:“都是孫女和母親連累了紀家,可孫女心裡清楚,皇祖母和皇兄定是記著咱們紀家的好,只因孫女犯下的罪過讓皇后一直耿耿於懷,所以她才不願看到皇帝哥哥恩賞咱們紀家,如今也只有孫女一死才能挽救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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