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林亭琰被活捉的訊息傳到了閬州州府,林錦驍高興得像個孩子一般,回到內室裡抱著楚南梔就不肯鬆手。

先前還以為娘子只是一句戲言,沒想到她果真兵不血刃就助自己平定了青禾三州。

如今天下大定,他心中除了裝有更宏偉的藍圖之外,眼下最迫不及待的就是要封賞隨自己平定叛亂的功臣們。

讓乳孃們將小瑞吉小瑞思抱了出去,他坐到伏案邊開始親自草擬詔書,可動筆之前他首先便想到了故去的恩師,不由得蹙眉道:“常老已無子嗣,不幸離世沒能看到我平定天下真是遺憾。”

想了想,這才繼續言道:“憑著恩師的功績早該在先帝初年就授封一等公爵,可因為父親的緣故又早早隱退朝堂,便被擱置了下來。”

念及此處,他先是寫下了第一道加封恩旨:“追封常延珏為太傅,加榮國公,世襲罔替。”

之後又草擬了第二道加封聶懷安為榮寧公的恩旨,而自己那兄弟李策隨他南轅北轍的征戰,更是替他完成了安邦定國的大任,在他心中當之無愧的被列為武將之首,賜了鎮國公的頭銜。

可當他準備繼續下筆之時,楚南梔遠遠的看見了公爵名錄出現楚文畢的名字時,立即靠攏過去,果斷搖頭道:

“眼下時局剛剛穩定,夫君是該封賞功臣,兩位恩師和三郎都有從龍之功,授封公爵當之無愧,父親、母親無尺寸之功卻早已得到過老祖宗的嘉賞,如今夫君該雨露均霑,多念及靖靈舊臣才是。”

畢竟朝廷每年養一戶勳爵人家耗費的錢糧可不是個小數目。

林錦驍淺笑著將她攬入懷中,溫聲回道:“娘子向來心繫他人,卻寧願委屈了自己,可岳父岳母的封賞這次斷斷少不得的,你也知道皇祖母這些年提拔了不少尹、紀兩家的族人,封賞更是不少,前陣子出宮時皇祖母雖是警醒過兩家,但如今這些皇親國戚難免會恃寵而驕。”

想到前些日子尹斯年和紀懷書參奏皇后之事,林錦驍至今仍是耿耿於懷,目光漸漸變得幽深起來:

“姑母擅涉朝政,結黨營私這些年無人訴其罪狀,不過是沒有觸及他們的利益罷了,倒是娘子閬州這番作為讓他們充滿了警惕,豈不知沒有娘子和岳父岳母,哪有現如今的朝廷。”

頓了頓,他態度果決的說道:“這件事就讓為夫自行做主吧,先帝在位時,皇祖母為了平衡朝局,不得已包庇尹、紀兩家族人,從而造成了宮中法度鬆弛,釀成了姑母和宛盈這些慘禍,現如今唯有論功行賞,方能杜絕靠裙帶關係博寵的不正之風。”

說罷,便在公爵名錄中穩穩的寫下了冊封國丈楚文畢為昌寧公。

時至今日,他仍記得自己接任蘆堰港縣令時的初衷,為的不過是庇護自己一家老小。

如今雖是做了皇帝,可自己的性命甚至所得一切都是靠著娘子一步一步經營造就下來的,他對楚南梔除了深深的愛意,還有數之不盡的感激之情。

宮中的日子不比在蘆堰港,可謂是步步驚心,所以他寧可讓自己在群臣面前表現得孱弱些,也要建立起自己皇后在後宮和朝堂中獨有的威望。

唯有如此,京中權貴才不敢再對自己的娘子存有加害之心。

而楚南梔聽著他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也不好再駁斥了他的好意,回想著往日他暴戾冷血的性子,再對比他如今對自己溫順體貼,甚至是言聽計從,隨即意識到他是在鞏固自己的地位。

心裡除了感動剩下的就是滿滿的愛意。

她緊貼在林錦驍懷中,柔聲勸道:“林大郎,其實你不必為我思慮太多,我知道做皇后不比往日在村子裡一家幾口人的小日子,受人忌憚、誹謗甚至是算計都在所難免,能得你這般真心相待其實我已經很滿足了,縱然往後你有了三宮六院我也不會爭風吃醋。”

說罷,抬起頭來朝著他淺淺的笑了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讓我就是這個苦命。”

“瞧你這委屈樣。”

林錦驍輕輕的捏了捏她鼻尖:“都說皇家無親情,可我卻相信只要用心經營,宮中的日子不會比在村裡過得差,就說前朝的明帝不僅是位草莽皇帝,更是位善於經營家庭的好夫君好父親,他與言皇后一生相濡以沫,至死也未納過皇妃寵妾,繼任的新君為政多年還常常遙思明帝在位時一家三口幸福恩愛的情景。”

沉默片刻後,他攬著楚南梔,也漸漸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真意:

“要說錦紓、岑安、尹家二郎他們的確是功不可沒,這次我無意封賞兩家,捫心自問確實是委屈了他們,但憑著尹太尉和紀尚書這些年任人唯親、結黨營私、圈禁土地的不正之風,別說是封賞,將兩家闔族上下統統下獄也不為過。”

“所以你便決意功過相抵,既不罰也不賞,讓尹太尉和紀尚書自行反省?”

楚南梔翹首問道。

“正是如此。”

林錦驍神色略顯肅穆的淡笑道:“你可別以為為夫縱著你為所欲為是全然出於對你的寵愛,你想要革新官制、留任廷尉府,那是為夫知道你的性子,你呀不會恃寵而驕,又是個深明大義的,處處無私公正,而許多治理朝政的法子也切切實實的可以扭轉眼下的頹勢,所以即便是讓你主理朝政,為夫也是放心的。”

“我可不做那被人指著脊樑骨罵的干政婦人。”

楚南梔也回以一抹微笑:“我知道如今該好好的留在宮中替你打理後宮事宜,只是這兩年參與各地大小案件的偵辦,心有所得,要想實現一國的長治久安,律法的公正嚴明極為重要,廷尉府乃朝廷律法的樞紐,若不能有一個健全的機制,實難確保全國上下有序運轉。”

“那便以十年為期。”

林錦驍坦然笑道:“我們用十年的時間讓這凋零的帝國重新步入盛世,到那時瑞文他們幾個也長大了,之後我們繼續回到蘆堰港,置些田產過男耕女織的平淡日子。”

“你捨得?”

楚南梔委實不敢想象真到了那一天,他會甘心放下手中的權利和自己回安鄰村去。

“我有什麼不捨得。”

林錦驍不滿的撇了撇嘴:“倒是娘子你,真到了那日你可別再將栽種的果蔬苗子拔得一乾二淨。”

雖然如今他仍是對娘子性情的轉變大為好奇,可只要她能夠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這才是彌足珍貴的,其他的一切倒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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