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梔捏緊鼻子立刻將腦袋從鹽井中抬了上來,細細打量著四周,發現不遠處還散著些取滷水用的竹筏和汲滷桶殘片。

她走過去撿起一片脆掉的汲滷桶殘片,拿到鼻根前聞了聞,還透著那股難聞的味道。

巡望著周圍積水頗深的泥沼,她心底大概清楚了是怎麼回事,連忙問道:“來福,彭典史,你們可知道這附近除了鹽井還有沒有別的礦井之類的營生?”

彭湃緊蹙著眉梢仔細思考。

馬來福微微思忖,立刻答道:“在馬家村的上游兩裡外還有處冶煉的場子,主要負責冶金和鑄造鐵器,據說以前和東桑人打仗時,那裡還是鑄造兵器的地方。”

楚南梔心中豁然開朗,終於明白了這裡產的鹽為何能吃死人。

當初牛家村的村民並非死於什麼瘟疫,的確是長期使用這鹽井中煮的鹽中毒過深而亡。

她興奮的跑到溪澗匯入的一處泥沼邊,捧了些沉積的汙水聞了聞,噁心難聞的鐵鏽腥味瞬時撲鼻而來。

拿了帕子擦了擦手,她手指著泥沼,開始細細與大家說道:

“你們看,這裡是冶煉廠的下游一帶,冶煉場子裡的汙水定是未被處理直接流經此地,而牛家村的地形比較低窪,汙水不能流出,只能慢慢的往地下滲透,久而久之越滲透越多,和地底煮鹽用的滷水結合到一起,就煮出了帶毒的食鹽。”

而工業用鹽她也沒辦法與眾人解釋,只能委婉的說成是帶毒的鹽。

“這種鹽比起那些粗製的私鹽不同,含有劇毒,如果我所料不錯,那日在驛館中大家吃的飯菜所用食鹽定是從這種毒井中開採出來的。”

楚南梔話音剛落,彭湃就皺著眉頭慢捋鬍鬚輕聲問道:“可據我所知,這裡的所有鹽井早已被查封,荒廢了二十餘年,驛館中的毒鹽從何處而來呢?”

見他一臉費解,楚南梔卻意味深長的笑望著馬來福:“來福,你說你和朱縣丞曾去過馬家村查問私鹽的來路,可查到了些眉目?”

“具體的我倒是不清楚。”

馬來福捏著下巴做深思狀:“不過朱大哥懷疑那邊的鹽井的確有問題,上次分別時他還說等著弄清了眉目讓我陪他再去一次,可誰知竟然遭此橫禍,他遭人殺害了。”

楚南梔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大致猜到朱嶽肯定是尋找到了一些線索,所以才遭人謀殺。

隨後,她又看向彭湃,接著問道:“彭典史,之前的錢縣丞,你能確定是人死後再遭人割破喉嚨的嗎?”

“在下敢確定。”

彭湃篤定道:“在下雖說做仵作的時間不長,可當初錢縣丞的案子判的是被人刀殺,然而在下檢驗死者傷口,若是生前遭人割喉,必會導致血流不止,喉部出現萎縮,但在下驗出錢縣丞屍體喉部腫脹寬大,刀傷處附有凝結的汙血。”

“這的確是中毒之狀。”

楚南梔擰眉頷首。

這種工業用鹽的毒素銀針檢測不出,有刀傷為證,再加之牛家村的事情被官府定性為瘟疫,所以大家自然只會想到是遭人割喉而死。

領著大家往村口折返回去,楚南梔一邊走一邊問馬來福:“來福,冶煉廠下游的水流經幾個村子?”

“就馬家村和牛家村。”

馬來福認真的回答道:“不過馬家村多數人家平日裡都不用那條河間裡的水。”

“嗯,馬家村總共有幾處鹽井?”

“那裡就一處。”

馬來福臉色僵硬的笑了笑:“井鹽的造價高,私鹽場子大多都集中在桑海附近,縣城周圍的井鹽恐怕也就那一處了,早已納入官府名下。”

“糟糕。”

想到驛館裡的鹽,楚南梔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念頭。

此處的鹽井已被查封多年,那流入驛館的毒鹽只有可能是從那處產出的,只怕會有人毀掉證據,她立刻朝李三木喊道:

“李郎君,你將手底下的人分成三路,第一路押送康銘塘等人回縣衙,第二路前往驛館速速控制住後廚的伙伕和雜役,其餘的隨我一道前往馬家村查封鹽井。”

“是。”

李三木隨即分派了人手,一行人分成三路從牛家村出發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

海康縣東南處桑海邊

幾艘帆船正安靜的停泊在淺灘處,岸邊一青蔥少年出神的遙望著遠處捲起的波濤,時不時的用手捂住胸口處發出輕微的咳嗽。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漫不經心的側過身輕瞥了眼趕來的一群人,憂鬱的面色立時流轉過來,露出一臉欣慰。

“太子殿下,臣已將那群黑衣人盡數射殺,半道上的有官府衙役對付,康家家主臣也交給了那位楚娘子。”

“嗯,辦的挺好。”

少年嘴角含著一抹邪笑:“六叔,這也不是在石撻城,何必如此見外。”

“景辰啊,既然是那位楚娘子救了你,你為何不去當面答謝她?”

謝六叔換了語氣,看著身子還很虛弱的謝景辰,一臉疑惑道。

“不必。”

謝景辰淡淡的應了聲。

謝六叔偷偷打量了他片刻,似乎是察覺到了些什麼,揣測著道:“景辰,你不會是喜歡那位小娘子吧?”

“多嘴。”

“你要是喜歡就帶她回石撻城啊。”

謝六叔滿腔赤誠,很認真的給出建議。

謝景辰輕嘆了口氣,自己何曾不想,可:“她已經有夫君了。”

謝六叔拍了拍胸脯,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那怕什麼,你是咱們白渝十族未來的皇帝,有朝一日待我大軍攻入靖靈城,整個天下都是你的,別說是她有夫君,就算是有孩子六叔也叫人一道給你綁回石撻城去。”

“六叔你懂什麼,六叔活到這把年歲,還是如此膚淺。”

謝景辰沒好氣的冷嗤了聲,隨後繼續眺望著遠處的海岸線,溫沉沉的低聲呢喃道:“喜歡的東西最好的方式往往就是站在遠處靜靜的欣賞,如此才會保持美感。”

“咳,六叔是看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思想,六叔只知道效忠你父皇,將來繼續效忠你。”

謝六叔深深的看向他,語重心長的說道:“早些回去吧,你看你非要來這一趟,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回去相國大人又該責備於你了,好在有......”

話到此處,謝六叔忽的打住。

他的確是搞不懂這位太子殿下的想法,相國的千金李詩瑤對他死心塌地他不接納人家,非要跑到敵國來招惹一位村裡的婦人。

“走吧,登船。”

謝景辰說完,沒再理會他,落寞的朝著船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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