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馨安看著武顯榮進了三思院的大門,這才放心的轉往後院去,到了自家那院子,也不敲門,尋著角落處,退後兩步再往前一衝,仗著腿上力大就那麼一蹬便上了牆,又雙手扶著牆頭,身子便翻了過去,兩手掛在牆頭上,兩隻腳在下頭緊緊貼著牆,身子緩緩的往下滑,

“汪……”

那原本守在院門前的阿黃聽著聲響,先是衝上來叫了一聲,旋即發現是自家主子,立時住了口,搖頭擺尾的上來親熱,武馨安跳下來,一隻手抱了它的肚子,一隻手去捂它的嘴,阿黃狂扭身子,四隻爪子拼命亂蹬亂刨,舌頭伸出來狂舔她的掌心,

“噓……阿黃小聲些!”

她抱著狗輕手輕腳的往小樓走,待到了樓梯口,放下阿黃脫去腳上的鞋,輕手輕腳地上去,推開房門剛一回身,便見得屋子裡桌上油燈的燈罩被人取開,燈光見風便漲,屋子裡立時一片光明,

“大小姐!”

武馨安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卻是披頭散髮的杜鵑坐在桌前,正一臉擔憂的瞧著她,

“大小姐,您可回來了!”

武馨安拍著胸口順了順氣,

“呼……嚇我一跳,你……你怎麼醒了?”

杜鵑應道,

“奴婢起夜,瞧見阿黃在院門前趴著,便回來瞧了瞧您……”

這小狗自到這府裡第一日起便同大小姐睡在一間屋子,整夜從不出屋,今兒晚上怎麼在院門前趴著了?

杜鵑心頭疑惑,上樓進到大小姐的閨房裡,撩開帳子一看,床上高高隆起的薄被下頭,只有兩個枕頭,杜鵑見狀嚇了一大跳,她倒是個性子沉穩的,也沒有驚動旁人,樓上樓下四處尋了尋,又領著阿黃到外頭花園裡看了看,卻是遍尋無人。

無奈之下杜鵑迴轉春暉院,坐在大小姐的閨房之中細想,

“若是有那歹人進來,俘虜了大小姐出去,不說旁的,便是阿黃必是會大聲吠叫的,那歹人想來也會將這枕頭擺出個人形來誆騙於人……看來不會是歹人入了院……”

那就只有是大小姐自己個兒悄悄跑去了,阿黃才會守在門前等著主人回來,大小姐半夜三更跑到外頭做甚麼?

杜鵑這心裡是又驚又疑又怕又懼,

難道是……大小姐覺著在這府上受了苛待,偷偷跑了?

想了想又搖頭,

“大小姐一個人能跑到哪兒去?”

大小姐同她們不親,卻是同關媽媽最親的,她便是要走必也要帶上關媽媽的,可關媽媽如今便在旁邊的屋子,那鼾聲響徹了整個小樓,關媽媽還在呢!

那……大小姐這是自己出去玩兒了?

杜鵑知曉小少爺便有這毛病,自小不睡覺時便喜歡讓人抱著在院子裡走動,後來年歲大些了,能跑能跳了,便喜歡天黑後在院子裡玩兒,待困了要睡了,就往小廝背上一趴,讓人揹著回屋去,難道大小姐也有這毛病?

杜鵑坐在那處胡思亂思,心裡打定主意,守在這屋子裡等到天明,大小姐再不回來,她便只有去向老夫人稟報了。

如此在桌前靜坐,手撐下巴打著瞌睡,堪堪便要熬不住睡過去了,卻聽得外頭阿黃叫了一聲,她立時驚醒,不多時樓梯上便有了動靜。

杜鵑聞聲忙取了油燈上遮光的罩子,明亮的燈光正正照見武馨安從外頭躡手躡腳的進來,

“大小姐,您去哪兒了,怎得出去也不讓我們陪著?”

武馨安嘿嘿一笑將手裡的繡鞋放下,對杜鵑道,

“我……我夜裡有些睡不著,便到後頭花園裡走動走動……”

杜鵑看了一眼她放在地上的繡鞋,上頭滿是灰塵,又有走到近前了,武馨安身上一股子異味兒讓她鼻子一抽,卻是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武馨安,

“大小姐去了後花園麼?如今那牆角一株八月桂似是開了,奴婢聞著小姐身上似有桂花味兒呢!”

“是麼?”

武馨安抬起手嗅了嗅袖口,哪兒來的桂花味兒,分明就是那賭坊裡沾染的一股子臭汗味兒,旋即深深地看了杜鵑一眼,也是面不改色點頭道,

“倒是真有股桂花味兒!”

杜鵑神色不變,笑眯眯的道,

“大小姐那後花園的八月桂去年便枯死了,今年怕是不會開花了!”

武馨安聞言哈哈一笑,

“你即是知曉了,又何必繞彎子套我的話?”

杜鵑嘆了一口氣道,

“大小姐,奴婢是下人本當不過問主子的事兒,只最近鬧著倭寇,杭州城裡不太平,您可別在夜裡出去呀!”

武馨安笑眯眯應道,

“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著呢!”

說著打了一個呵欠,

“想睡了……想睡了……給我端熱水來!”

杜鵑見她不想深說,只得無奈作罷,

“那奴婢伺候您睡下吧!”

說罷下樓去取了灶上溫著水的銅壺,提上來倒了水在銅盆裡,取帕子來給武馨安洗臉淨手,又倒水來洗了洗腳,

“大小姐快睡吧,時辰不早了!”

武馨安脫了身上的衣裳,換了睡衣,待杜鵑為她散了頭髮,上了床,杜鵑則將那一身粗布衣裳搭在臂彎裡,彎腰取了桌上的燈罩,把油燈罩住,燈光便暗了下來,武馨安在床上滾了一圈兒,小聲吩咐道,

“杜鵑,這身衣裳你給我洗了,還是放在櫃子裡……我以後還要用的!”

杜鵑一聽猛然回頭訝然道,

“大小姐,您這是還要出去?”

武馨安翻個身趴在枕頭上衝她一笑,

“即是被杜鵑你知曉了,也不瞞你,以後只怕你們家小姐我……是要時時往外頭跑的……”

頓了頓眯眼兒審視杜鵑神情,

“你若是想去告訴給夫人又或是老夫人儘管去便是了!”

杜鵑聞言愣了愣,沉思一會兒問道,

“大小姐,能告訴奴婢出去做甚麼嗎?”

武馨安打了一個呵欠,把臉在枕頭上蹭了蹭,

“出去掙銀子呀……祖母斷了我們的月銀,我不想向她低頭求饒,便只能自己想法子掙銀子了……”

杜鵑又沉默半晌又道,

“那大小姐可是找到門路了?”

武馨安搖了搖頭,

“今兒才是頭一回出去,一時半會兒沒有那麼快,不過……你放心,我總歸能養活你們的!”

杜鵑低聲道,

“是奴婢們拖累了大小姐!”

武馨安伏在枕頭上,噗嗤一笑,

“怎得是你們拖累了我,我也不怕老實告訴你,我這性子……自進了這家裡,有這一天也是遲早的事兒,是我拖累了你們,害得你們跟著我一起受罪!”

想了想睜開眼看向杜鵑,

“要不然……我想個法子,把你和知嫋退回母親那裡去吧,以後我的日子怕是要艱難了!”

杜鵑聞言卻是幾步上來跪在了床前的腳榻上,

“大小姐,奴婢一日是您的人,便終生是您的人,日子再難我們同心協力總能過去的,求您別把我們退回秋露院去!”

武馨安仔細打量杜鵑,見她目光清明,神情甚是懇切,瞧著倒不似做假,想了想道,

“你即是不想走,我也不會逼你們走,放心……我總歸有法子養你們的!”

杜鵑聞言忙退了一步,給武馨安磕了一個頭,

“大小姐,奴婢知曉奴婢們是秋露院過來的,大小姐心裡對我們總還是有些提防的,這怪不得您,不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只要您留了奴婢們在身邊,總歸有一日您會知曉奴婢們的忠心!”

武馨安聞言沉默著看了她半晌,點頭道,

“好吧!”

之後便是一夜無話,待到第二日武馨安去冬蘊院時,武顯榮見著武馨安甚是親切,上來便拉她的手,

“大姐姐,你可來了,我就等著你呢!”

武馨安一笑,小程氏與兩個女兒卻甚是驚詫,武媛禎奇道,

“榮哥兒,你幾時同她這般要好了?”

武顯榮不理她,只是拉著武馨安的手,緊緊挨著坐下,衝付氏嚷道,

“祖母快快開飯吧,孫兒快餓死了!”

付氏見狀心頭暗氣,轉頭瞪了小程氏一眼,心中暗道,

“這家裡有一個野丫頭便夠了,怎得還搭上了一個小的,程氏如今是越發無能了,自己兒子都管不住!”

小程氏被婆婆一記眼風瞪得心頭也是一陣惱怒,

“這丫頭使得甚麼手段,怎麼把榮哥兒哄過去了!”

一頓飯各人各懷心思,只武馨安與武顯榮吃得盡興,待得用罷了飯,各人散去,武顯榮便如小尾巴一般跟在了武馨安的屁股後頭,

“大姐姐,我們一起玩兒吧!”

武馨安白眼一翻,

“誰耐煩同你這小屁孩兒玩,回你自己院子去!”

武顯榮不過只一晚,便瞧穿了武馨安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卻是毫在不意她的冷臉,笑嘻嘻的跟著她回了春暉院,

“汪汪……”

見著生人的阿黃衝了出來,見著武顯榮便蹬著兩條後腿兒,伸脖子瞪眼衝著他叫喚,武馨安見狀忙要伸手去提它的後頸皮,卻是沒想到武顯榮見著阿黃立時歡呼一聲,

“小狗!”

他也不管阿黃齜牙咧嘴的作勢欲撲,卻是自己先撲上去伸手就抱,他這麼不管不顧的,倒是把阿黃嚇了一大跳,

“汪……嗷……”

武顯榮一把薅住了它的尾巴,嚇的阿黃嗷嗷叫喚掙扎著脫離了魔爪,鑽到了武馨安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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