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弘文起身負手在屋子裡走了幾步,卻是回頭冷冷一笑道,

“小心眼……這是小心眼兒麼,若是我們家安安是小心眼兒,那程家便是無情無義了!安安說的沒有錯,她在杭州十年,雖說是我這親爹送了她出去的,可程家自她在襁褓之間到如今亭亭玉立之時,都未曾過問一句,若是程家是安心要同安安親近,便應當慢慢來,送一套寶石頭面,又要一套宅子去,這是打量著我們家安安不會算賬麼?”

小程氏見武弘文言語之間對程家極是不滿,這父女倆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的,也是氣得不再假哭了,抬起臉來惱道,

“都說了是租,他表兄還能欺負她麼?”

武弘文冷冷應道,

“即是租,那為何偏偏要去尋安安的宅子,外頭那麼多宅子便尋不得了?”

小程氏氣道,

“翼南不也是想著一舉兩得,他即不用去外尋宅子,也省得安安到外頭尋那不知底細的人呀,結果……那丫頭說是要空著宅子養耗子,也不給表兄住!”

武弘文聞言哈哈一笑道,

“那是安安的宅子,她要養耗子是她的事兒!”

小程氏聞聽那是氣得臉上一片通紅,跳起來再也顧不得裝樣了,尖聲道,

“甚麼她的宅子,分明就是拿家裡的銀子給她買的宅子,倒讓那臭丫頭張狂起來了!”

武弘文聞言很是吃驚的瞧著她,

“誰告訴你是家裡的銀子給她買的?”

小程氏恨恨道,

“老爺不用瞞我了,那買宅子的銀子不少,那丫頭如何有銀子自己買,不是老爺給她的銀子,難道是她出去偷出去搶的?”

武弘文恍然,

“原來……你一直以為那宅子是我給她買的……”

說著搖了搖頭,

“不是我買的,我手裡沒有那麼多銀子,那是她在杭州時抓倭寇時的花紅!”

小程氏聞言哈哈一聲笑,卻是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使帕子扇著風道,

“妾身看老爺才是打量著妾身不會算賬吧……”

說著掰著手指頭,一樣樣的數給武弘文聽,

“您去那丫頭的院子裡看看,她那吃的穿的那一樣不是上好的,這些不要銀子麼?又從杭州一路到南京,她花用了多少,您去她那裡瞧瞧,銀子怎麼來的,抓倭寇時她到手就三千兩銀子,這一路過來慢說是三千兩便是六千兩,也給她花得一乾二淨了,她又哪兒來的銀子買宅子?”

這麼一說,武弘文的神色也是凝重起來,他是男人自然不會那般細心去留意女兒是怎麼花用的,當下在心裡細算了算,這才驚覺大女兒的花用確是不同一般,想了想對小程氏道,

“安安的銀子我自然是會去過問的,若是她銀子來路有蹊蹺,那宅子更是不能住的……”

說罷正色對小程氏道,

“那宅子我是決沒有花半分銀子,那就是安安名下的宅子,翼南的宅子我自會為他想法子,此事你不要再管了!”

小程氏見他神色鄭重不似作假,

“你……當真沒有給她花銀子?”

武弘文惱了,怒道,

“怎得……還要我對你指天發誓不成!”

小程氏聞言偏頭想了想,終是一咬牙道,

“我信老爺一回!”

不過若是那銀子不是老爺給的,那丫頭的銀子到底是甚麼來路?

武弘文在書房裡同小程氏說過話,便派了人去尋武馨安,小廝回來報通道,

“老爺,大小姐適才出去了!”

“出去了,大小姐帶了甚麼人,有說去何處嗎?”

小廝搖頭道,

“香故院裡的丫頭婆子都不知小姐去了何處,大小姐只帶了護院王勇出去!”

武弘文聞言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下去吧!”

想了想又回身吩咐道,

“大小姐回來,將王勇叫來見我!”

“是,老爺!”

武馨安送完信後,迴轉了家中,院子裡關媽媽迎上來道,

“大小姐,適才老爺叫人請您過去……”

武馨安聞言倒是毫不驚詫,

“哼!早料到她必是要去告狀了!”

這廂換了衣裳便過去見武弘文,到了武弘文那處,卻是一眼瞧見了跪在院子當中的王勇,王勇抬頭看了她一眼,卻是一臉的焦急,

“大小姐……”

王勇剛要說話,那立在廊下的武誠見了忙咳嗽一聲,

“嗯哼……”

武馨安見狀心裡便明白了幾分,當下撩裙子進了武弘文書房,

“父親!”

武馨安行禮起身見得武弘文陰著臉坐在桌後,見著她進來卻是猛然一拍桌面,

“武馨安,你……你倒底揹著我在外頭做了甚麼?”

武馨安不慌不忙看了一眼武弘文,

“父親這是做甚麼,父親想知曉甚麼,自問女兒便是,做甚麼擺出這公堂審案的架勢?”

武弘文的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知曉甚麼,知曉你為何有那麼多銀子,知曉你怎生與錦衣衛搭上了干係!”

說罷抬手一抹臉,苦笑一聲道,

“安安啊!為父是當真沒想到,你……你小小年紀,哪兒來的那麼多秘密!”

這家裡幾個小的,也不比大女兒小上多少,卻還是一派天真爛漫,萬事不知的樣子,而大女兒這都……這都能在錦衣衛衙門裡進進出出了!

武弘文想起適才詢問王勇,從護院口裡得知女兒認識南京錦衣衛千戶的訊息時,那是如何的震驚,

“你……你……你怎麼會認識錦衣衛的?”

比起這個,那些多出來的銀子如今是半分不重要了!

錦衣衛是甚麼名聲,沒有人比武弘文更明白了,他乃是老刑名了,職責所在與錦衣衛也是打過不少交道的,這麼多年有多少案子是與錦衣衛扯上干係的,旁人不知曉,他是一清二楚的!

此時節,他是寧肯女兒是偷是搶,是挖到了沈萬三的聚寶盆,才有那麼多銀子,也不願她同錦衣衛拉上半個銅子兒的干係!

武馨安見武弘文一臉的震驚心痛,也不知自家親爹那腦子裡轉到了哪個犄角旮旯裡了,不由哈哈一笑,

“父親,想些甚麼呢?”

武弘文氣的又一拍桌面,

“你給……給我老實說來,少要……少要嬉皮笑臉!”

他現下只恨這處不是他的衙門公堂,若是不然,武主事都要一拍驚堂木,讓左右衙役大刑伺候了!

武馨安笑眯眯道,

“父親還記得杭州時,我們隔壁的金大夫麼?”

“金大夫,這事兒與金大夫有何干系?”

武弘文瞪眼道,

“你休要顧左右而言他,老實講來!”

武馨安笑著衝外頭的武誠吩咐一聲,

“勞煩您去一趟香故院,叫關媽媽取了我書房裡的信匣過來……”

“是!”

武馨安笑道,

“父親,金大夫比我們先一步離開杭州,父親可知他去了哪兒?”

“他去了何處?”

“他去了京城北鎮撫司……”

武馨安扯謊那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卻是七分真三分假的說道,

“他有個師弟乃是錦衣衛中人,早前接了他去京城……”

“這……與你有何干系?”

武馨安笑眯眯道,

“金大夫曾醫治過女兒,對女兒也是諸多關心,知曉女兒到了南京城便寫信來問候……”

頓了頓道,

“女兒多說無益,您還是看過信再說吧!”

不久武誠取信回來,將那金大夫的信奉上,武弘文開啟一看,見得上頭果然只是平常問候的信,只提到每月讓女兒服藥等等,下頭又說了要回信送南京馮越云云,武弘文的神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下來,

“你何時讓金大夫醫治過病症,為何為父從不知曉?”

武馨安應道,

“鍾家拳館與金大夫醫館一個在巷頭,一個在巷尾,女兒練武總有磕碰,有時去了金大夫醫館與他熟識起來,金大夫說女兒天賦雖好,但練武太遲,延誤了最佳的時辰,他又可惜女兒的好天賦不忍心埋沒了,便趁著他師弟到杭州,請他師弟施針,為女兒打通了全身血脈……”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講,武弘文倒是真信了五成,於是眉頭略展問道,

“你去南京錦衣衛是送信的?”

武馨安一翻白眼兒,

“那……您覺著錦衣衛能讓女兒入夥麼,若是能許女兒入夥,做個錦衣衛倒也是不錯的!”

武弘文被女兒氣笑了,

“還入夥呢!你當是山頭上的土匪寨呢!”

武馨安笑道,

“這下子……您是放心了吧!”

武弘文嗯了一聲,又想起來問道,

“那……你的銀子是怎麼回事?”

“女兒在杭州府捉倭寇拿的花紅呀!”

武馨安大眼兒眨著眨,武弘文瞪眼道,

“胡說……”

這廂掰著指頭,學著小程氏的模樣,將女兒的用度一樣樣的算了,

“……不說旁的,便是你從杭州到南京,這一路的花銷……你那三千兩銀子也沒剩多少了,又怎麼買的宅子?”

說罷又將臉沉了下來,

“還不從實招來!”

武馨安見瞞不過了,想了想起身去把房門關上了,湊過去小聲對武弘文道,

“父親,女兒犯了王法,您可是要捉了女兒去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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