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弘文深深看了親孃一眼,接著道,

“那姓周的騙子,騙了我們一家子上上下下,若不是……若不是應天府的衙役拿了這二人,只怕我們一家子被人騙的傾家蕩產都不知曉呢!”

付老夫人終是撐不住了,騰的站起身,幾步邁下堂來,還差點兒腳下一個趔趄摔倒了,武弘文忙起身扶她,付老夫人一把推開兒子的手,上去抓了自己的匣子,開啟一看,只一眼便瞧出來裡頭的東西少了一半,不由的是身子晃了兩晃,

“裡……裡頭的……的銀票呢?”

武弘文眨了眨眼應道,

“就追回來這麼多,那兩個騙子拿著銀子,便揮霍了一通,只剩下這麼多了!”

付老夫人聞聽,只見得她那臉色由初時的慘白,慢慢變的通紅,再之後由紅轉紫,再由紫轉黑,到最後一口氣沒提上來,雙眼一翻,人就往後仰倒過去,

“母親!”

武弘文上前一把抱了付氏,這廂丫頭婆子們上來又是掐人中,又是噴涼水的,好不易將付氏給叫醒了,付氏嗚嗚兩聲抱著自己那錢匣子是放聲大哭起來,

“哇……嗚嗚嗚……可是沒法子活啦……嗚嗚嗚……可是要了我的命啦……那兩個殺千刀的東西,喪天良呀!斷子絕孫呀!”

付老夫人只覺得自己的心肝被人給生生挖了出來,那是再顧不得甚麼臉面了,一把扯了自己的頭上的髮釵,坐在地上亂踢亂蹬,揪著自己的前胸衣襟,那是哭的撕心裂肺,,

“母親!”

武弘文看著親生母親披頭散髮,哭成一個淚人般,嘴唇蠕動卻是試了幾回,到嘴邊的話又給嚥了回去,

“母親這些年太過順逸了,總歸是應當受些教訓才是!”

當天晚間,這老夫人被周茂山這大騙子,騙了幾千兩銀子的事兒,便傳遍了這府裡上上下下,武平急急忙忙過來報信給武馨安,

“大小姐,那姓周果然不是好人,竟然膽大包天敢騙到官家裡來了,這也是我們家有福運,那騙子在逃出南京城前一晚被應天府衙門的人給逮了……”

武平跑到這邊宅子裡,唾沫橫飛的同眾人講起此事,眾人心裡裝著明白,卻是臉上都裝出驚詫莫名之色,杜鵑還一臉不通道,

“那周先生一看便是斯文的讀書人,怎得做這喪良心的事,可不要弄錯了吧!”

武平哎喲喲的叫喚一聲,

“你們小丫頭家家的,看人只看臉不看心,所以易被那些小白臉子騙呢……別看那姓周的一臉正氣,內裡那是一肚子的壞水……”

知嫋見他說的自己先知先覺般,卻是撇嘴道,

“平大哥,我記得前頭不久,你見著那姓周的可是點頭哈腰,好不奉承呢,怎得如今倒說的眾人獨醉,你獨醒一般,你早瞧透了他是甚麼人,怎麼不去跟老夫人講,也免得老夫人受騙上當呀!”

武平臉皮夠厚,半分沒有被揭穿的赧然,應道,

“老夫人是我能管著的嗎?她老人家那性子,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別說是我這做下人的了,便是老爺也拿她沒法子……”

武馨安在一旁聽了便問,

“那如今祖母如何了?”

武平應道,

“還是大小姐您有孝心,關心老夫人呢,老夫人如今可是真正臥病在床,一日三餐只進些湯水,可是氣得不輕呢!”

武馨安微微一笑心中暗道,

“該,誰讓這老婆子貪心,一大把年紀了不知在後宅待著頤養天年,非要上趕著被人騙!”

話又說回來,那姓周的眼光倒是真毒,能瞧出來這家裡的銀子都在老婆子手裡,又能瞅準了老婆子命門,設了這麼一個不太高明的套便讓她上勾了!

這姓周的也是不走正路,有那滿肚子的學問,再有這樣的心眼兒,考科舉那是夠夠的了,又何必要做這喪天良的勾當!

武馨安這處是弄了一筆銀子,悶聲發大財,付老夫人氣得病倒在床不說,還有一個人也是暗中氣的帕子都要絞斷了。

“那老婆子怎麼沒一下子氣死?”

幾千兩銀子呢,那麼多銀子,就這麼沒了!

小程氏氣的在屋子裡跺腳,

“就是扔進水裡都還有個響兒吧,就這麼讓她嚯嚯了,她還有臉尋死覓活,有那心思半夜裡尋個沒人的地方往水裡一跳,褲腰帶往房樑上一搭,死硬了都沒人知曉,她這麼鬧死鬧活的給誰看!”

她這一邊指著付老夫人的院子開罵,一面跺腳叉腰,卻是比付老夫人都還要氣,

“我這裡節衣縮食,生怕委屈了她,把她當祖宗一樣供著,她倒好……把她兒子的血汗錢生生白扔給一個外人,這下子好了……虧了這麼多,她怎麼就不死!”

小程氏是氣得不成,卻是隻敢在自己屋子裡罵,這幾日武弘文伺候在付老夫人身邊,每日裡聽她吵鬧,又有公事壓身,卻是心裡諸多的煩躁,便是小程氏都輕易不敢去撩虎鬚,生怕丈夫將一肚子的邪火發到自己身上,只得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婆婆,關懷著丈夫。

隔了幾日,武弘文從衙門回來時,總算是眉宇開朗了許多,進來便吩咐小程氏道,

“今兒加幾個菜,把安安叫過來用飯!”

平日裡武馨安都在自己那宅子裡自己過活,只偶爾過來瞧瞧,同大家夥兒用個晚飯,便算是全了情面,如此倒是也河水不犯井水,兩下相安。

小程氏見武弘文總算是一掃這幾日的陰霾,自己心下也鬆快了些,便問道,

“老爺這是有甚麼喜事麼?”

武弘文笑道,

“倒也算不得甚麼喜事,卻也值得慶祝一下!”

說著又道,

“叫人去外頭買些好酒回來,我今兒要喝兩杯!”

轉頭又叫了外頭的武誠,

“去賬上支五百兩銀子給夫人……”

小程氏聞言是又驚又喜,

“老爺這是在外頭得銀子了?”

武弘文嗯了一聲,含糊點頭道,

“最近確實有了一筆進項,這五百兩銀子你拿去家裡開銷……”

“多謝老爺!”

小程氏是真心實意的給武弘文行了一個禮,心中暗暗道,

“這自打到了南京城到如今,總算這手裡是要松泛些了!”

當下伺候著武弘文淨面洗手,換了衣裳,轉頭便去了灶間,很是落力的整治了幾個好菜,待到華燈初上時,飯菜擺上了廳堂,武馨安也從那邊過來了,一家子除了稱病的付氏,都坐到了席上,武弘文今日是遇上喜事精神爽,特意讓每個人面前都倒了一小杯酒,他當先舉杯道,

“自到了這南京城中,卻是一直沒顧上慶這喬遷之喜,今兒便補上!”

說罷,自己一仰脖子先喝了,兒女們見父親高興,便都高興起來,吃喝之間也放開來,小的打打鬧鬧,大的也是談笑風生,席間氣氛一時很是熱鬧。

武馨安見狀便問武弘文,

“父親這是遇上了甚麼好事?”

武弘文悄聲道,

“說起來這事兒還是為父託了安安的福氣……”

“哦……怎麼講?”

武馨安也學他的樣兒,湊過去小聲問道,武弘安嘿嘿一笑道,

“今兒魏國公府派了人來送禮……”

“魏國公府的人送禮?”

武馨安奇怪道,

“魏國公府的人送甚麼禮,為何要送禮?”

武弘文應道,

“那姓宗的騙子被應天府衙門的人送到了魏國公府上……”

似魏國公府這樣的勳貴皇親最忌諱自家的一些私密事兒被外頭人知曉,這高門大宅裡齷齪事兒多了,任是哪一件傳到外頭都是名譽受損,這些勳貴人家靠的就是祖上積下的德行過活,活的就是一張臉,這宅子裡頭的事兒便是再爛也要爛在肚子裡,不能給外頭知曉一星半點。

揭了他們的臉皮就等於殺人父母一般,因而大家裡對這樣的事兒最是忌諱,而這姓宗被送到了魏國公府上將事情這麼一說,那管事的聽也不敢瞞便忙去報給瞭如今的魏國公徐鵬舉。

這位爺是個精明的,聞聽此事先是大怒,繼而卻是哼道,

“出了這麼個人倒是好,老子倒要看看,這府裡到底有多少齷齪事兒!”

這廂親自看著人將那姓宗的又一番拷打,問出了自己府上不少的刁奴惡僕,在外頭做的許多壞事兒,又私下裡幹得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倒是其次,最緊要是將各房裡的事兒都有牽扯出來,這些私密的事兒便是徐鵬舉在這一家之主,都有許多不知曉的,這一個姓宗的,卻是拉了不少靠著魏國公府發財的人下馬,倒是讓國公爺藉著這一回機會,狠狠的清肅了這後宅一遍。

如今的魏國公徐鵬舉雖說是個性子放蕩不拘,最愛花間流連,但在大面上那可是個人物,事兒辦完了,回頭來問起此事的起因來,便笑道,

“那武主事果然不愧是搞刑名出身,倒是能明察秋毫,好好好……給本公備上一份厚禮,送給武主事,就說是他為魏國公府清肅府刁奴惡僕立了大功一件,本國公要重重的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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