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雷謀點頭,他自然是明白的,錦衣衛那詔獄之中,到底有多少冤假錯案,疑點重重的案子,連錦衣衛自己都數不過來,他自然明白其中的蹊蹺。

當下點了點頭問道,

“不知是哪幾位負責搜查那倭寇老巢的?”

武弘文想了想指了一旁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道,

“此乃是下官的副手關傑,正是他與下官一起搜查了倭寇老巢的!”

武弘文身邊的關傑忙起身行禮,

“雷大人!”

雷謀抬手示意他坐下,

“坐下說話!”

關傑坐下,雷謀便問,

“你們去搜那倭寇老巢可有發現?”

關傑與武弘文對視一眼,關傑應道,

“下官查過了,那倭寇老巢早前乃是一位富商的外宅,後頭外房得了大娘子的點頭被接進了府裡,那宅子便轉賣出去,正好倭寇潛入杭州城中,便出銀子買了下來……”

頓了頓看了一眼武弘文道,

“倭寇極是狡猾,知曉自己身份見不得光,便花銀子請了本地人出面買下宅子,因而才有我們初始時遍查杭州城都不得其蹤的情形……”

“那買宅子的人可曾查過?”

雷謀又問,關傑應道,

“查過了,就是杭州城中的一個小商人,因著貪那倭寇的銀子,才出面買下了那宅子,不過……他也沒討著好,我們去查他時,正好他的家眷也在尋他,一問卻是自買了宅子之後不久,便不見了蹤影,後頭被衙役們在那戶人家宅子,後面的小樹林裡發現了面目全非的屍體,屍體由其家人辨認之後,認出胸前那顆黑痣……”

這個不用說,自然是倭寇殺人滅口,

“嗯!”

雷謀點頭,

“你們搜到那倭寇老巢中的物證可在?”

“都在衙門證房裡放著呢,一樣不少!”

“嗯……”

雷謀皺眉點了點頭,伸手撫了鬍鬚,似是有甚麼東西想不通,半晌才環顧眾人道,

“諸位,下官在杭州城還會盤桓幾日,明日亦會去府衙拜訪,關於那倭寇的案子,諸位若是想起來甚麼,儘可來報於下官,下官必有重謝!”

眾人聞言都紛紛道,

“敢不為大人效勞!”

雷謀點頭這才推桌而起,指了桌上的酒罈道,

“打擾諸位雅性,還請諸位見諒,這壇酒就當是下官向諸位賠罪吧!”

眾人見他要走,都鬆了一口氣,紛紛起身拱手道,

“不敢不敢!”

雷謀衝武弘文點了點頭,這才一撩身後的大氅,高大的身子轉向門外走去,眾人也不敢吭聲,屏著氣目送他離開,直到聽得那咚咚咚的腳步聲消失在樓下許久,這才回過神來,有人趕緊到門前去看,自然是人影皆無了,這才回轉身來,扯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乖乖,俺滴個親孃嘞,可是嚇死個人嘞!”

這位一不小心連家鄉的方言都冒了出來,眾人看著他把門關上了,這才紛紛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關傑問武弘文,

“大人,您看……這倭寇的案子連錦衣衛都驚動,可是有甚麼不妥當?”

武弘文眉頭皺得死緊,想了半晌不得要領,又見眾人神色凝重的看向自己,想了想對眾人道,

“無妨,便是案子有蹊蹺,錦衣衛也不是衝著我等來的,他問我等,我等乃是有問必答,據實以對,問心無愧,若是有個甚麼不妥,這駕貼早就奉送了,決不會像這般輕鬆過關的……”

眾人聽了,想了想都點頭,

“大人說的是……”

武弘文又道,

“今日的事兒諸位都要守口如瓶,那錦衣衛百戶能這般精準尋著今日的時機找到我等,必是存了暗中行事的心思,我們切切不可張揚,今日的事還當未發生過才是!”

眾人自然點頭,

“大人說的是!”

武弘文嘆氣道,

“原想著今日我們大家夥兒聚一聚,熱鬧一下,沒想到竟是遇上此事,看來今日的酒也吃不盡興了,不如早些散了吧!”

經此事,眾人自然都沒心思吃酒,紛紛點頭,

“大人說的是!”

這廂人人自檢衣冠,整衣束袍,收拾妥當,再出門又是一派威儀的官家老爺,官家老爺們紛紛邁著方步下了樓,武弘文走在最後,那掌櫃的問道,

“大人,這還有一整壇的好酒未開呢,要不……給您送到府上去?”

武弘文聞聽一擺手,

“不必了,掌櫃的留著吧!”

說罷甩袖而去。

這錦衣衛的酒誰敢喝,也不怕喝進詔獄裡去!

武弘文這廂被人攪了興致迴轉自家,坐著馬車到了巷口便停了下來,武弘文正在車中臉色凝重細想今日之事,見狀便出聲問道,

“外頭何事?”

老家人武誠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老爺,金大夫家門前有車擋路,老奴前去同人交涉,讓他們將馬車挪開一些……”

金大夫醫術好,在杭州城中小有名氣,夜裡也常有人上門問診,武弘文亦是遇上過好幾次,倒也不以為稀奇,當下嗯了一聲,

“去吧!”

“是!”

老家人武誠過去,卻見得那金大夫的府門前一輛平頂馬車擋住去路,這巷子狹窄,一輛馬車佔了大半道路,另一輛便過不去了,那馬車前還立著兩個黑衣黑氅的大漢,高大威猛,腰佩尖刀,刀身較短彎曲,刀柄之刻有暗紋,武誠老眼昏花在昏黃的燈光下也看不太清,上頭刻的甚麼,他這廂上前行了一禮道,

“勞駕,二位哥兒,這馬車可否挪個地方,好讓我們家馬車過去?”

那兩名大漢互視了一眼,又看了看武府的馬車,其中一個應道,

“且稍待片刻……”

武誠點頭退到一旁,那說話的大漢跳上馬車,很是嫻熟的駕馭著馬兒往後退去,武府的車伕見了忙催動馬車讓開道路,退到外頭寬敞之處,如此兩相交錯,武府的馬車便過去了。

武弘文此時正端坐在馬車之中想著事兒,卻是沒有撩簾子往外頭,若是他肯撩開簾子往外頭看,必是能瞧見那金府外頭立著的兩名大漢一身打扮,與那雷謀沒有半分差別,腰間那短而彎曲的佩刀,正是錦衣衛所用的繡春刀!

金府之中,後院廊下,金大夫正與一名男子對坐飲茶,那名男子一身天青白的儒袍,髮髻高挽,只插了一根扁方的玉簪,他面容清俊,頜下一縷黑鬚,看著與金大夫竟有五分的相似,同樣的身形削瘦,一樣的儒雅氣質,只金大夫頭髮鬍鬚已是有些花白,那男子卻是黑髮黑鬚,雙眼黑亮,

“師兄,這些年你似是老了不少!”

那男子打量金大夫感嘆道,金大夫卻是慣常的冷臉,哼一聲道,

“我謹遵師命懸壺濟世,力求匡助眾生,自然比不得你養尊處優,伺候達官顯貴來得輕快得意!”

那男子聞聽微微嘆了一口氣,

“師兄說的哪裡話來,小弟亦是勞心勞力,甚是辛苦的!”

金大夫聞言哈哈一聲,陰陽怪氣道,

“師弟說的哪裡話來,當年不是你自己削尖了腦袋,往那名利場裡鑽的麼,怎得……現下又來道辛苦了,得了便宜又賣乖吧!”

那男子被他奚落倒也不惱,只是應道,

“早些年小弟年輕氣盛,總覺著世人都說學得文武藝要賣與帝王家,總歸要飛黃騰達才不負大丈夫在世一場,待得入了那名利場之後,才知曉……這名利才是世上最毒的藥!”

他說話間,神情落寞,語氣淒涼,似是曾受過不少挫折,深有感觸一般,只金大夫卻是不為所動,冷冷道,

“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下去,想當年師父他老人家收徒時,便有言在先,凡學他老人家醫術者不可入官門,誰知你學成之後,便揹著他老人家投了錦衣衛,令得他老人家到死都耿耿於懷,不得瞑目,現下你便是再可憐又怨得誰來!”

說起往事,金大夫對自己這師弟那是一肚子的怨恨,自己這師弟論起天資比自己強上許多,想當年師父可是將他當做衣缽傳人教導的,誰知他學了師門的不傳之秘天罡一百零八針,轉身就去投了錦衣衛。

錦衣衛是甚麼?

那是皇帝的爪牙,害人的鷹犬,當年師父一家正是因著得罪了時任錦衣衛指揮使的江彬,被栽贓證據,構陷入獄,一家大小無人倖免,只師父一人憑著家傳的天罡一百零八針,給自己來了一個假死脫身,這才得以保了一條性命,從此後藏身民間,只以醫術救濟百姓,再不肯為官府所用,卻沒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關門弟子,卻是學成之後便投了最痛恨的錦衣衛。

雖說當年之事乃是那江彬所為,與後來者無關,但錦衣衛仗著皇帝撐腰,橫行無忌,無法無天乃是事實,更有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陸炳乃是皇帝奶兄,因著早年救駕有功,如今持掌天子近衛,乃是大慶朝從來無有的,頭一個以公兼孤,又太子太保兼少傅並左都督,真可謂是榮寵一時,無以復加。

以至得如今錦衣衛氣焰囂張,不可一世,便是武宗時那風頭一時無兩的東廠,如今也是被生生壓下去一頭,那東廠廠公黃錦見了陸炳都要跪下叫一聲,

“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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