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夫抬手撫了撫自己那幾縷花白的鬍子,

“這個……前頭收了小姑娘約摸十兩銀子,又這後頭二百兩,這些銀子直到將病人痊癒離開,食宿衣裳等都可以全包啦!”

武馨安聽了點點頭,轉頭對裴赫道,

“聽到了沒有,你欠我二百一十兩銀子,你若是想往火坑裡跳我也沒法子,不過你若是想把自己賣了,好歹也要賣個二百一十兩銀子,把我這份恩給還了……”

裴赫聞言惱道,

“又不是我要你救的,憑甚麼要我還銀子!”

武馨安聞言雙手抱胸對他嘿嘿一笑,

“你想賴賬……現在你落在我手裡,是你想賴賬便能賴的嗎?”

說著撫著下巴想了想道,

“你即是想往那火坑裡跳,我也就成全你,待得金大夫將你治好了,我便親自將你送到這杭州城中最好最大的南風館裡去,依著你這臉蛋和身條兒,二百一十兩銀子指定回本,我就親手將你給賣嘍!”

裴赫聽了果然臉色一變,

“我不去南風館!”

武馨安奇道,

“怪了!你前頭吵著鬧著要回去那碼頭,落到那幫人販子手裡,你也不過就是個落入南風館的下場,我現下親自送你去,還能拿回銀子,這不是如你所願,我也沒得損失,豈不是大家都好!”

裴赫咬牙恨道,

“我……我不是要去南風館!”

“那……你是要去哪兒?”

“我……”

裴赫緊咬了薄唇,急得臉色漲紅,卻是久久不肯應一句,武馨安見他口風實在有些緊,心中暗道,

“看來這小子身上必是有些故事的……只這世上身上藏著事兒的人何止千千萬萬,我也沒法子一個個管了,他不肯講,我也不能使刀子逼著他!”

於是便一揮手道,

“罷了!我也不問你是從哪裡來,要去做甚麼,只要你答應我肯好好在這處養傷,待傷養好之後,你便愛去哪兒便去哪兒,我不會多管閒事的,你看……如何?”

裴赫抬眼盯著她看了半晌,臉上神色變幻,許久才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你可是說話算數?”

裴赫點頭道,

“自然是說話算數的!”

“好!”

武馨安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對金大夫道,

“即是如此,那還請金大夫不必再給他下軟筋散了!”

金大夫點頭,扯了扯嘴角道,

“如此,總算不必老夫多費手腳了……”

想了想又問道,

“即是小哥兒要安心養傷了,那老夫還要多問一些病情……”

裴赫聞言躊躇片刻點頭道,

“金大夫請問?”

金大夫道,

“老夫看小哥兒這傷勢有些古怪,似是自小便胎裡帶了些先天的不足,又有幼年似是一直被人毆打,對麼?”

裴赫聽了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抖動不已,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

“金大夫高明,說的不假!”

“嗯……”

金大夫點點頭,他這把年紀,行醫多年甚麼事兒沒見過,聞言倒是毫不驚詫,只是看了武馨安一眼,武馨安看了裴赫一眼,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

“果然……這世上苦命人真多,倒是跟以前的我有幾分相似……”

似這種小小年紀便受苦的,多半都身世坎坷,要嘛是父母雙親不能護著,要嘛……便是這打罵虐待就是父母雙親施加,這後者比起前者來自然是更加悲慘可憐!

怪不得他說他……無家可歸,那樣的家回去又有何義?

以前的王大妞也是自小被打罵長大的,只她生得皮糙肉厚,跟那路邊的野草似的,越打倒是越長得強壯,若不是一不小心著了後孃的道兒,她如今必是妥妥的大風鎮一霸了!

武馨安對這身世與自己有些相似的小子,倒是又多了兩分憐惜,便開言勸道,

“前頭的事兒已經過去,如今你遇上了我,又在金大夫這處療傷,待治好了,你便是自由之身,以後尋個營生好好過日子便是了!”

裴赫聞言低頭沉默不語,這廂金大夫又接著說話道,

“小哥兒的內傷乃是胎裡帶的,又自小受了虐待,需得好好調理,否則只怕壽元不長……”

想了想又對武馨安道,

“想要這位小哥兒長壽,光是醫家行藥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若是能尋到了一位內家高手,教他行氣吐納的法子,才能徹底去了胎裡帶的三分怯弱!”

武馨安又看了一眼裴赫,心中暗道,

“這回治好了他,也不知這小子還肯不肯好過活,更不用說去尋訪內家高手了……”

便應道,

“內家高手只怕不好尋訪,且先將內傷醫治再說吧!”

金大夫點頭,

“正是這個理!”

於是便又拉了裴赫的手把脈,又在桌上攤了紙提筆要寫方子,卻聽得外頭有僕人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老爺!老爺!”

金大夫回頭很是不悅道,

“老爺診治病人時最忌打擾,這規矩你們都忘記了!”

那僕人應道,

“老爺,不是小的有意犯老爺的規矩,不過適才外院處似是有人爬牆窺伺,被老許發覺追了出去……”

“有人窺伺?”

金大夫聞言一皺眉頭,看了一眼武馨安心中暗道,

“老夫乃是這杭州城裡的老住戶了,到我這處尋醫問藥的多,這爬牆窺伺的還是頭一回……難道是這丫頭給惹來的?”

武馨安聞聽也是眉頭一皺,她也懷疑是自己引來的,

“前頭巷口處那兩個人一晃眼便不見了,難道他們竟是跟著我到這處來了?”

金大夫人想了想吩咐下人道,

“老許回來讓他來見我!”

“是!”

下人自退了下去,武馨安乃是個坦蕩的性子,當下便向金大夫道賺道,

“金大夫,我估摸前那兩人多半是我引來的,倒是攪擾您的清靜了!”

金大夫微微一眯眼,看了看武馨安,

“小姑娘你是甚麼來歷,為何會有人跟蹤於你,若是甚麼江湖門派,若是甚麼江洋大盜之類的,您還是帶著人走吧,我這處可是正經行醫的人家,不摻和你的事兒!”

武馨安聽了便笑,

“金大夫說的哪裡話來,您瞧瞧我這樣兒可像江湖門派中人?”

說著頓了頓道,

“我也不瞞您老人家,小女乃是您的鄰居,隔壁武家的女兒……”

金大夫聞言撫著鬍子想了想道,

“武家的人我都見過,聽說武推官家裡新回來了一位小姐,莫非就是你不成?”

武馨安笑道,

“正是小女!”

金大夫一挑眉頭,

“白日聽說武推官家的大小姐擒拿了一名倭寇,莫非便是你不成?”

武馨安又嘿嘿笑,

“正是小女!”

金大夫聞言一張清瘦的老臉上,難得有了真心的笑意,

“好好好!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大小姐能生擒倭寇,實在是不少男兒都強!”

金大夫貪財歸貪財,但最是痛恨倭寇,又恨官府無能,多少回任由倭寇上岸禍亂百姓,白日聽得倭寇被擒,心中十分高興晚飯時還小酌了兩杯,沒想到今兒晚便見著了擒拿倭寇的原主,不由的對武馨安是另眼相看。

武馨安道,

“金大夫您老可別誇我了,你瞧……這不是就牽連到您了,我疑心今兒晚上的兩人便是倭寇同夥,這是盯上我了!”

金大夫聞言卻是雙眼一瞪,鬍子一捋高聲道,

“怕甚麼!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都不怕,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還怕倭寇不成!”

說到這處又安慰武馨安道,

“武大小姐不用怕,我那僕人老許早年乃是江湖人士,一身橫練功夫最是厲害,區區兩個倭寇遇上他,必是手到擒來,待得將人拿下了,明兒老夫也帶著人去衙門領賞去!”

武馨安聽了哈哈笑,

“即是如此便是最好了!”

這金大夫前頭疑心自己是江湖人士還一副唯恐不及的模樣,沒想到家裡就藏著一個江湖人,如此言行不一,看來這老大夫與床上那小子一樣,只怕也是個身藏故事的!

二人說的高興,卻是沒有留意到一旁半躺在床上聽了全程的裴赫,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抖動,胸口急促的起伏,顯是心裡並不平靜。

正說著話,外頭有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繼而有低沉的聲音道,

“老爺,我回來了!”

金大夫應道,

“是老許麼,進來說話……”

外頭有人走進來,卻是一個身形高大,形容威猛的虯髯老漢,那老漢雖說鬚髮皆白卻是腰背挺直,雙目炯炯有神,目光在武馨安身上掃過,立時令人有如芒在背之感,武馨安心中暗道,

“這人功夫必定很高!”

她雖不練功夫但以前在小風鎮認識了幾位山匪兄弟,他們之中便有會功夫的,武馨安與他們時時吃酒耍樂,倒是見識過江湖人士的風采,兩相比較一下,

“山上哥們兒幾個的那點子斤兩,只怕還不夠這老頭兒塞牙的!”

只聽那老許對金大夫道,

“老爺,那二人跑了!”

金大夫聞言有些驚詫,

“他們二人竟能從老許的手下逃掉,看來身手應是十分高強了!”

老許應道,

“此二人身手倒是不見得高明,不過腳下確是有幾分功夫……”

頓了頓瞧向一旁的武馨安與裴赫,

“看身法乃是東瀛那邊的派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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