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鑾殿上看皇帝摔跟頭,這絕對是千古難得一見的奇事,文武百官全都跪伏在地,有低頭的、有抬頭的。

低頭的聽到聲音才抬頭看,抬頭的就眼瞅著皇帝撞翻了御案,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誰也沒來得及做什麼,只有離得最近的齊內侍慌忙一把抱住了皇帝的後腰,才沒讓皇帝從高臺上折下去。

下面唯一個有反應的人就是皇太子李承乾,他兩個箭步衝上去,一躍跳上高臺,可是與此同時李世民已經跳下了高臺。

李泰是下面唯一一個站著的人,可是他雙手高舉著卷軸,畫像擋住了臉,他根本沒看到高臺上的人,他也是聽到聲音才向旁邊移了一下畫像,這時李世民已經站在他的面前了。

“阿孃。”李承乾站在高臺上輕輕地呢喃了一聲,雙行熱淚豁然地衝出眼眶,他就默默地看著畫像,默默地淚流不止。

這幅畫像李泰屬實是下透了功夫,真的是賣足了力氣,比普通的黑白攝影作品還要傳神得多。

李泰手裡有現成的彩色筆,也有現成的大尺幅線稿,畫一幅彩色的和畫一幅黑白的耗時差不了太多,一個晚上都是能夠完成的。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黑白,因為黑白素描那種乾淨、簡樸卻又不缺失純淨美的優勢,是任何色彩都不能比擬的。

黑白素描以少勝多、以小博大,用黑白灰代替世間千萬種色彩,會給人一種別樣的感染力和強烈的視覺衝擊力。

人的眼睛對黑白的接受敏銳度要比其他色彩高得多,每天生活在這個色彩斑斕的世界裡,觸目可及的色彩實在是太多了,再好的東西,如果司空見慣了也就會變得廉價。

黑白素描則可以洗淨人們的眼睛,讓人更加關注作品的內在,不會被色彩分神,就好比畫面上有一個穿著紅裙的美女,人們的第一關注點就會落在紅裙上。

如果畫面上的紅裙褪去鮮豔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黑白灰色調,人們的第一關注點就會落在美女的五官和神態上。

彩色的畫面能渲染出更熱鬧的氛圍,黑白的畫面則更擅長突出人物的感情。

李泰這張人像影調佈局恰到好處,主次分明、紋理清晰,細膩的筆觸何止是呼之欲出,簡直就是吸引人直往畫裡鑽。

李承乾第一眼看到這幅畫心頭打個激靈,就像是又看到了親孃一般的酸楚難耐,再一個他忍不住哭的原因是這幅畫他熟悉,他在夢裡看到過。

夢裡的自己惹下了許多的禍事,阿爺氣得要宣廢太子詔,李泰就是獻上了這幅畫才保住了自己的太子之位。

想起昨夜他叮嚀自己不要低頭,此時才明白他原來早有打算,有這幅畫在,自己犯下多大的錯,都足以求得阿爺的原諒了。

無論夢裡還是現實,惠褒對自己始終是一顆火熱的心,他越想越是覺得感動。

李泰就沒他那麼容易感動了,他現在是一動也不敢動,因為阿爺就在他面前站著,他高舉著卷軸不敢隨便動一下。

李世民看著畫像無聲落淚,自從長孫皇后過世,多少心痛深深地埋下,這一瞬間所有的悲傷都被“譁”地一下翻了起來,無數的過往化成碎片在空中瀰漫。

自從李世民喊出那一嗓子“觀音婢”,大家也就都知道李泰獻的是長孫皇后的畫像了,於是乎大家的脖子齊唰唰地朝著同一個人的方向轉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閻立本的身上,當今世上若是論畫人像,那首屈一指的大拿不就是他嗎?

李泰肯定是找他畫的,不然還能找誰?李泰自己倒是也會畫,可是他那水平畫出來的,不可能給皇帝帶來這麼大的震撼力。

閻立本正好奇地抻長了脖子向前看,忽然被大家給盯上了,他尷尬地撇著嘴搖了搖頭。

李世民看得動情竟然伸出手來要往畫上摸,這時李承乾剛好走到了他的身邊,急忙輕輕地一扯他的袖子:“阿爺,這畫不能摸,一摸就模糊了。”

“畫?”李世民眨眨眼,這才反應過來擺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幅畫,他險些當成是真人了,這畫畫得直如皇后親臨大殿。

李世民抬手擦了擦眼睛,向後退了兩步,回身一指擺放著龍椅的高臺,對李泰說道:“青雀,你站上去,讓大夥都看看皇后的畫像。”

看畫像行,站臺子上?那是誰都可以隨便上去踩一腳的地方嗎?

李泰應了一聲“是”,然後雙手快速地轉動卷軸把畫像給收了起來,他向前走了兩步,便朝齊內侍丟了個眼色。

齊內侍急忙走下來,接過卷軸又走回高臺之上,他就站在臺子的邊緣,雙手輕輕地將畫像展開。

“過來!都過來看!”李世民興奮地大胳膊一掄,跟招攬生意似的,喊群臣都到前面來看皇后的畫像。

這幫大臣想看畫不想看畫不說,起碼沒有人想繼續跪著,於是乎跟搶頭功似的,亂哄哄地一群人就湧到了高臺下面。

“噫喲喲!”

“唉噓唏!”

“這這這這……”

“我,天吶!”

“……”

滿屋子好幾十個大臣,折騰了半天愣是沒折騰出一個整句來,剛剛還在心裡偷偷嘲笑皇帝竟然差點從高臺上摔下來,這會兒就完全能理解李世民了。

這麼震撼人心的畫像,誰看了誰都得興奮到失常。如果換了是自己,恐怕會出更大的醜,整不好都能越過桌子,直接射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了畫像上,只有李承乾在看李泰,李泰也在看畫像,只不過他在看哪裡的細節處理得不夠好。

“又看到皇后了。”

“這畫得真是精細入微,皇后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房玄齡指著畫像上的背景,看著李世民輕輕地問道:“甘露殿?”

“是。”李世民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指著畫上只露出一角的屏風,堅定地說道:“這不就是朕每天都要看的屏風嗎?你看這雕花多清楚。”

“妹妹人走了,魂還在。”長孫無忌強忍著眼淚沒讓它滴下來,悵惘地一嘆過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了似的,激靈一下跳起了腳,惡狠狠地暴吼一聲:“惠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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