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站出來後,簡月嵐沒急著回去,而是跑到郵局去給大哥打了個電話,告知他父母的車次資訊,以及大概的到車時間。

簡政南嗯了聲,問她,“妹夫身體如何了?”

“壯的像頭牛。”

“讓他接電話,我跟他說幾句話。”

這要求難度挺高,“哥,他出海了。”

簡政南一聽急了,“你一個人在安城?做偽裝沒有?沒做偽裝的話趕緊回去,別在外面瞎逛。”

這世道實在是不太平,他妹那張臉又太招人。

在老家時因為她‘威名遠播’,他們倒是放心她在外面溜達。

安城那地方不行,太遠了,真出點事他們沒轍。

“不說了,你趕緊回去,爸媽不用你操心,我到時候計算著時間去接。”

不等簡月嵐回話,他就利索掛了電話。

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簡月嵐沉默兩秒放下了話筒。

“同志,多少錢?”

工作人員看了眼時間,“二塊二。”

這價格不便宜,但簡月嵐已經習慣了,主要現今打電話很麻煩,特別是跨省長途更麻煩,中間需要轉線好幾次。

每轉線一次都要算錢,所以,她也沒說什麼,而是掏了兩塊五遞過去。

工作人員接了錢找她三毛,簡月嵐拿著這三毛錢出了郵局,本是打算直接到車站坐車回海島,卻不想半路有人喊她。

“簡同志,簡同志你等等。”

她回頭,發現喊她的人是林清源。

“林經理。”

看著快步跑到跟前的林清源,她笑道,“你喊我有事?”

“啊,有事。”

本來想客套兩句在進入主題的林清源,聽見她這話直奔主題,“不知道簡同志忙不忙,要是不忙的話上我辦公室聊聊?”

“好呀。”

明顯的有求於人,簡月嵐自然不會拒絕。

五分鐘後,她坐在了林清源的辦公室。

“簡同志喝水。”

“謝謝。”

她接過水喝了一口,不急著開口,但顯然林清源很急,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後道,“簡同志,不知道你接不接指定的繡活。”

“有圖嗎?”

“有。”

他開啟抽屜,拿了一張拼起來的照片遞過來。

簡月嵐接過一看,發現照片的主人公是一男一女。

男的器宇軒昂,女的清水出芙蓉。

哪怕照片碎了,哪怕照片是黑白色也能看出主人公的氣質出眾。

“俊男美女,般配。”

她誇了句,卻不想林清源眼圈刷的一下紅了,接著眼淚落了下來。

簡月嵐,“?”

誇個人把人誇哭什麼的,就特麼的離譜。

她有些不安,“林經理,您這是怎麼啦?”

“這是我領導孫子和孫媳,小兩口雙雙在西南那邊犧牲了。”

這話一出,簡月嵐的神情驟然嚴肅起來。

西南犧牲,老葉的同僚。

看見她臉色變化的林清源沒想著隱瞞,言簡意賅的將主人公的背景交代了一下,才哽咽著道,“就剩這張照片了,但因為一次意外照片被撕破了,哪怕拼起來想長時間儲存也難。”

簡月嵐嗯了聲表示贊同,現在的照片不像後世有塑封。

再者這張照片還是拼起來的,這種情況下想長時間儲存真的難。

見她點頭,林清源提著的心放下大半。

他語帶哀求道,“簡同志,你能不能按照這個照片繡一幅可以長時間儲存的繡品出來?”

擔心她拒絕,他又補充了一句,“錢不是問題,我可以按照上次的價格再加百分之十。”

“可以。”

簡月嵐頷首,“他們是英烈,錢就不用加了。”

“不過我需要林經理提供繡布和繡線。”

家裡的繡布繡線另有用處,也不適合繡遺照。

“我提供。”

林清源擦了擦眼淚,站起身朝簡月嵐深深鞠了一躬,“簡同志,我代表我的老領導謝謝你。”

“林經理客氣。”

簡月嵐將人扶起來,有些遲疑道,“林經理,我想問問你或者是你的領導,對這幅繡品有沒有額外的要求?”

林清源不是很懂她的意思,茫然道,“簡同志是指哪方面?”

“顏色。”

這話一出,他悟了。

這是問他是不是要繡遺照。

這事他做不了主。

“要不這樣,我帶你去見見我領導?”

萬萬沒想到還要見人的簡月嵐怔了下說可以。

然後,兩人離開友誼商店去見人。

臨出發前,簡月嵐提醒他帶上一套繪畫的工具。

林清源詫異道,“帶這幹什麼?”

“我現場繪圖給兩位看。”

“你還會繪畫?”

簡月嵐嗯了聲,解釋道,“傳統刺繡繪畫是基本功。”

好的畫師不一定會刺繡,但刺繡大師都是好畫師卻是肯定的。

這一行吃天賦,繪畫刺繡都吃。

缺少天賦的人再勤奮刻苦成就也有限,因為少了靈氣多了匠氣。

不巧,簡月嵐是貨真價實的大師。

不但會畫,還擅畫。

不過她一般不畫,因為沒必要,她可以直接在腦海裡構圖。

繪圖打樣對她來說來挺多餘,但今兒她願意繪圖,只因為英烈值得。

林清源恍然大悟,“你稍等,我去準備繪畫工具。”

“好。”

五分鐘後,林清源帶著繪畫工具和簡月嵐去了省府家屬樓。

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在家。

老太太六十多的年紀,穿著一套簡潔的藍色工裝,滿頭白髮一身的書香氣,說話輕聲細語給人如沐春風感。

得知簡月嵐的來意,她眼睛立刻紅了。

“能繡彩色的嗎?”

“能。”

簡月嵐點頭,看著老太太道,“您能跟我說說您兒子兒媳的事嗎?我想多瞭解一些他們的性格之類的,這樣有助於繡品更為傳神。”

老太太不敢置信,“真的?”

她嗯了聲,“您看這樣行不行,您邊講我邊畫,畫完您便知道我說的是真還是假。”

“好。”

老太太瞬間熱淚盈眶,於她來說最痛苦的不是和孫兒孫媳生離死別,戰亂年代走過來的人對死亡並不畏懼,何況她的孩子是為國犧牲。

但生離死別之後的回憶卻根深蒂固,每每想起都讓她痛不欲生。

“我、我給你找紙筆。”

她轉身要找紙筆,被林清源攔了。

“您別忙活,我都帶來了。”

他開啟包袱拿出裡面的紙筆擺放在桌子上,然後看向簡月嵐。

她拿了繪圖筆,跟老太太道,“您可以開始了。”

“好。”

於是,老太太帶著傷痛與懷念的聲音娓娓道來。

午後的陽光灼熱,室內卻帶著幾分涼意。

簡月嵐一邊聽著老太太的回憶,一邊在腦海中根據她的描述進行構圖。

十分鐘後,她下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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