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麼說,一時間儀仗隊裡的人就沒了主意,難免有些猶豫。

沈嫻又道:“諸位不願意同行的,可以隨霍將軍一起回去,待荊城的瘟疫祛除以後再行返回。”

可是沈嫻執意如此,霍將軍也萬不會離去,他的親兵們一個都沒猶豫,那些儀仗隊裡的人就算萌生退縮之意,也不會有人護送回雲城。

於是最後大家只得一個個跟上,仍是堅持前往荊城。

天黑之前隊伍到達荊城城外。

城外一片清寒蕭索。

斑駁古舊的城門一直緊閉,城外的人在下面喊了許久都沒人應。

後來還是一個守城的城衛從城牆上的齒欄間探出頭,潦草回應了一句:“城門不開,你們還是哪裡來哪裡去吧!”

“大膽!這裡是霍將軍護送靜嫻公主親自前來,爾等還不速速開啟城門!”

城衛在黯淡下來的天光下定睛一看,果然隊伍都是身著軍甲的軍人。

城衛也做不了主,便速速去稟報城守。

再等了一陣,直到天色漸漸染上了一筆一筆的濃墨,荊城的城門才緩緩應聲而開。

裡面火光閃爍,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荊城的城守。

這城守約莫以前與霍將軍打過照面,對靜嫻公主的身份也不懷疑,因為他知道靜嫻公主和大楚使臣就在南方,現在兩國和談已經結束,他們也是時候返回了。

但就這樣讓這些人貿然入城,若是染上了瘟疫,城守無論如何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遂在進城之前,城守是再三說明情況,外加苦苦勸退,沈嫻都不為所動,執意要進城。

最後城守也沒有辦法,只好迎他們進城。

荊城才經過秋澇的洗禮,這次災害十分嚴重,糧食短缺,又在這關口爆發了瘟疫,城裡大夫有限,就是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有效地遏制這場瘟疫。

清冷陰溼的大街上空無一人。

街頭轉角,偶爾飄著幾個白燈籠,約莫是被夜裡的風給刮下來的。

白色的燈籠紙很快便被地上渾濁的積水給黏住溼透,伴隨著不知哪家溢位來的悲慟哭聲,顯得格外的淒涼。

城守說自從瘟疫爆發以後,每天都相繼有人死去。

城守也沒有辦法,病死的人不能下葬掩埋,只好第一時間把屍體拿去焚化了。

當晚城守臨時安排了住處,原是讓沈嫻他們在城裡暫宿一夜,等明日再離開。

哪想待第二天後,沈嫻起身沒有打算要離開的樣子,而是束起寬大的袖擺,準備大幹一場。

城守戰戰兢兢地問:“公主這是何意呀?”

沈嫻挑眉道:“知道荊城裡瘟疫橫行我還來,你以為我只是來過夜的嗎?這城裡的瘟疫要是一日不除,百姓就得受苦一日,這個時候走了豈不是太不負責任了。”

“公主不可呀,這瘟疫來得兇猛,要是被感染上了……不容易治癒的呀!”

“那就更不能走了。”

城守十分著急,又去找蘇折,道:“蘇大人還是勸勸公主吧,這萬一要是有個什麼差池……”

蘇折道:“這是公主的意思,蘇某也無可奈何。”

他神色莫名,又道,“大人且放心,靜嫻公主一定會幫荊城的百姓度過這次危機。”

隨後一上午,衙門門前擺好了幾口大鍋,城守只好從旁協助,把城裡僅剩的藥材都集中起來,沈嫻配藥、熬藥,不得停歇過。

藥熬好以後,秦如涼和賀悠負責將湯藥一一派發給百姓。

沈嫻又讓初步有瘟疫之症的百姓近前來,由她細細診斷,而後特殊治理。

霍將軍不能在這裡多逗留,雲城還有軍隊等著他回去重新編排統治。

蘇折將他送至城門口。

霍將軍難免憂心道:“公主有愛民之心固然好,可也要當心自己的身體。蘇大人還是多勸勸她儘早離開,切莫因小失大。”

蘇折點點頭,道:“南境這邊就交給將軍了。”

“放心吧,我一定不辱使命。”霍將軍鄭重其事道。

蘇折頓了頓又道:“趙天啟一死,朝廷遲早會收到訊息,可能很快就有新的鎮南大將軍走馬上任。這大軍的兵權……”

他沒把話說完。

霍將軍當然領悟,道:“我知道該怎麼做。”隨後他把自己一半的親兵留下,用來保護沈嫻和蘇折。

蘇折沒有推脫。霍將軍又低聲道:“有什麼差遣,你讓他們去做即可,他們都是多年跟在我身邊信得過的兵。那些儀仗隊的人,能處理就儘快處理了。”

蘇折平淡道:“總歸也活不了多久。”

這批儀仗隊和當初沈嫻的那批不同。

當初沈嫻的儀仗隊裡多是護衛隊,沿途保護沈嫻的安危。而被蘇折和賀悠甩在後面的儀仗隊裡,多是皇帝的眼線。皇帝最是放心不下蘇折。

他們想方設法地往上京傳遞訊息,只可惜都被攔截了下來。

後來霍將軍一直派人監視他們,並限制他們的行動,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目送著霍將軍帶著一半親兵回程走遠以後,蘇折才帶著剩下的親兵轉身進城。

荊城城門緩緩又合上。

城裡連續熬了幾天的藥分發給大家以後,能起到一點作用,但是效果並不明顯。

每天仍是有人在發病。

就在那些儀仗隊住進來以後沒兩天,就陸續有了發燒發熱、感染瘟疫的症狀。

因為儀仗隊吃住都是一起的,因而傳染得非常快,甚至都還來不及隔離。

不管吃多少副藥,症狀都得不到緩解,反而一日比一日加重。

沈嫻親眼看著病死之人被火化。

有的死狀十分可怖,全身面板髮紫發黑、流血潰爛,有的則是咳血咳到精衰力竭而亡。

因人而異,疫情症狀也各有不同。始終找不到癥結源頭在哪裡。

蘇折也沒有閒著,每天都嘗試各種用藥,經過多番努力之後,總算能稍稍預防病發,但是已感染瘟疫的卻沒法治癒。

這時城裡感染瘟疫之症的已有相當的數量。

就連儀仗隊的人也一個一個地死去。

沈嫻不可能丟下這些患病的百姓不管,他們只是患病,還沒有死,不能一把火把他們全燒了。

如若不治好他們,下一步他們還是會傳染給其他人。

沈嫻平靜地看著儀仗隊的人連同染病而死的百姓,最後被焚化了去。

好似這樣的結局對於他們來說出乎意料,卻又順理成章。

整個儀仗隊全部感染了瘟疫,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的,總讓沈嫻感到有點莫名的蹊蹺。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他們時時刻刻都緊盯著她和蘇折。

回去的路上,沈嫻看了一眼神色閒淡的蘇折,道:“儀仗隊裡的人全都得了瘟疫死掉了,看起來很巧合哦?”

蘇折不解地問:“哪裡巧合?”

“不巧合怎的我們沒事,他們全掛了呢。”

蘇折悠悠道:“約摸是天意吧。老天要收人,到了該死的時候我們怎留得住。”

他說得清淺寧淡,讓沈嫻一時找不到理由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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