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折回到自己的房門前,開啟了門,略一思忖,又關上了門。

但他自己卻沒有進到房中去,而是轉頭便往院外走。

和回來時不一樣,他刻意收斂聲息,腳步聲輕到若有若無,到沈嫻無法聽見的程度。

在天亮之前的黎明,這段時間最是清冷。

蘇折一身黑衣,翩然行走在越來越薄的夜色中。那兩袖清風,仿若不沾塵世汙穢,不惹凡間煙火,與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街上寂寥而冷清,街邊草木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霜花,這個時候還無人來打破這份寧靜。

蘇折去到最為繁華的那條街,在秋澇洪荒到來之前,這裡絲綢買賣也最是興盛。

整個一條街上,綢緞莊、成衣鋪,多如牛毛。

只不過現如今大多凋零了去,又無生意上門,只好都關門歇業。

蘇折站在整條街最大的成衣鋪子前,敲響了門。

這個時辰,就算這店鋪的後院裡還住著主人家,也約摸還在睡夢中吧。

所以蘇折敲了許久都沒人應。

他便只好微挑了眉梢,隨手撐在門扉上,略略一使力,便震開了裡面的鎖閂。

蘇折推門施施然走了進去。

店鋪裡還有掛著不少的新衣做展示,蘇折淡淡掃了一眼,面上神情很寡淡。

待那後院的主人家聽到響動,端著燭臺遲遲出來時,看見蘇折站在他的店鋪裡,嚇得差點把燭臺抖到了地上去。

男主人惶恐地問:“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蘇折道:“我敲了許久的門,無人應,只好自作主張進來了。”

男主人一瞅門上的鎖,門栓斷成了兩半截,鎖也壞了,不由越發?然。

這人不動聲色,就能輕巧弄壞他門上的兩道鎖,而且還這般若無其事的樣子,多半是個厲害人物。

可既然這麼厲害,不去搶錢莊,來他這個成衣店做什麼呀!

男主人驚懼道:“雖、雖然現在生意差,但、但但我告訴你,私闖民宅官府也是要管的!你你你速速離去,我權且不咎,可你要是亂來,我就要報官了!”

說罷男主人趕緊跑去抓了一根木棍抱在手上,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又喝道:“你快走聽到沒有!”

蘇折看著他一系列舉動,默然片刻,道:“我是來買衣服的。”

男主人顯然不信:“來買衣服你還撞壞我店裡的門!”

“我見沒人應,不確定裡面是否有人。”

男主人還是不信:“可現在是什麼時辰,天還沒亮呢,你來買衣服?!”

蘇折回答得理所當然:“嗯。”

男主人一噎,上下打量他,見他確實不是那麼凶神惡煞的樣子,回頭一想,這成衣店除了無人問津的衣服,也沒什麼好搶的。

於是他耐著性子道:“那你想買什麼衣服?”

蘇折袖擺往櫃檯上拂過,一錠銀子便落在了櫃檯上。

男主人一見那銀子,眼神兒亮了亮,心想看來他真是來買衣服的。

遂他放下了棍子,賠了賠笑臉,道:“看來還真是個誤會,眼下雖然不景氣,但我們店裡的衣服可都是樣式最齊的,客官看看可有哪件入眼的?”

說著男主人還殷勤地帶著蘇折往男子成衣區看了看,眼神量著蘇折的身量尺寸,給他推薦樣式。

不想蘇折卻看也不多看一眼,道:“我是來買女子穿的。”

雖然一個男人天不亮就來買衣服,還是買女子衣服,會很奇怪。可是他已經付了錢,反正店裡還壓著這麼多新衣,能賣一件也是一件。

但女子穿的衣服男主人可不懂,於是便去叫了內院的老闆娘出來。

老闆娘睡眼惺忪的,可一看見蘇折,頓時就精神了,熟絡地上前迎客道:“公子是要買衣給誰穿吶?”

蘇折想了想,道:“給我夫人穿。”

老闆娘掩唇笑道:“那夫人還真是好福氣。正巧,我這店裡女子裙裳多得是,容公子慢慢挑。不知公子可有什麼中意的款式?”

蘇折說了他的要求,“高襟立領,素一點的即可。”

“那不知夫人的身量尺寸多少?”

蘇折將尺寸一一報了出來,由老闆娘照著條件給他挑新衣。

待蘇折出店鋪時,灰白色的天光將街道照得漸亮。

今日,城守一死的訊息傳出來,城裡必然會大亂一番。

沈嫻不敢久睡,晨時起身,揉了揉還有些發沉的腦袋,回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第一時間下床去端了銅鏡來,抻長了脖子照照自己。

這一次的吻痕比上一次還深,光後半夜裡抹了一次藥,眼下根本沒徹底消除。只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沈嫻一大早,心跳就有些不正常,長長吁了一口氣,有點鬱悶自己這樣的反應。

她現在應該沮喪一下,吻痕沒消出門會讓人看笑話,而不是一大早就抑制不住地想起蘇折。

沈嫻放下鏡子,又回頭看了看昨夜脫下來散落在屏風旁的紅色抹胸長裙,若要是這別苑裡的衣裳全是這般抹胸的樣式,那她是無論如何也遮不住了。

沈嫻坐在妝臺前,瞅著妝臺上擺放的胭脂水粉,這古代的化妝產品可不比現代,沒有一樣是可以完美遮瑕的。

這時蘇折在門外輕叩兩下房門,問:“阿嫻,起了?”

沈嫻隨口就道:“沒起。”

“應是起了,我聽見你房裡的動靜了。”

沈嫻把胭脂水粉一推,便起身去開門。

她一身單薄寢衣站在門框裡,看著門外的蘇折,抿唇道:“你既知道我起身了還問,不是多此一舉麼。”

蘇折垂著眼簾,視線往她頸項上看了一下。

沈嫻又道:“你看甚,明知昨晚是演戲,你就不曉得輕點兒?”

一時腦熱,話一脫口而出,不待蘇折回應,她自己反應過來,就先紅了耳根。

蘇折眼裡有繾綣,道:“是我一時入戲太深。昨天我回來得晚,藥也抹得晚,想來今早也無法全消。”

他把一身杏色長裙捧到沈嫻眼前,那繡著纏枝花紋的高襟立領也疊得整整齊齊,讓沈嫻見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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