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蘇摺進來,一步步踏上殿首的臺階,沈嫻正襟危坐,看著他走近,見他這麼風清月白、君子端芳的光景,心裡的節拍沒來由就頓了一下,然後又錯漏了兩下。

她沒記錯的話,打從他退居後宮以後,幾乎就沒在這朝殿裡出現過。

沈嫻道:“你怎麼來了?”

蘇折看了她一眼,道:“不能來接你?”

隨後他彎身下來,一手穿過她的後腰一手穿過膝彎,把她抱起,又一步步沉穩地走出朝殿。

沈嫻倚著他,出殿後,只見金色的朝陽如潮水般漫上來。

她眯著眼道:“我有轎攆啊,你來接什麼。”

蘇折道:“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

她此刻怕是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很受用很依戀。

蘇折抱著她從長長的迴廊下有過時,可見朝陽灑照在斜伸的幾縷常青枝葉上,細細閃閃,有什麼東西亮晶晶的。

她伸手順勢往簷外拂去,拂在了那常青枝葉上,拂落了滿葉霜花。

霜花簌簌往下墜落,在淡淡的陽光下如同塵埃般細膩,卻又有勝過塵埃的晶瑩剔透。

回到中宮,寢宮裡已經一切收拾整齊了。

早前沈嫻走得急,更衣前只來得及草草拭身,眼下一回來,宮人們早已準備好溫熱的浴湯。

她好好地泡了個澡,就又懶洋洋地被蘇折抱回了床榻上,讓她繼續睡個回籠覺。

她確實很累,要睡立馬就能睡著。

蘇折在她睡前溫聲輕細地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搖頭,雖然餓,但她更想躺著動也懶得動。

沈嫻慵懶至極道:“看來這燭光晚餐以後得悠著點整,實在費體力。”

蘇折道:“但我卻更多地瞭解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美好。往後這種活動應該多弄。”

沈嫻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道:“倒是滿足了你的獸慾了。”

蘇折隱隱笑道:“你這話我就不太贊同了,到底是誰滿足誰的獸慾?”

沈嫻勉力撐起眼皮,看見他近在咫尺的容顏,道:“昨晚的事雖然我有些模糊,但是我的身體還記得,別以為我好糊弄。”

她方才沐浴時脫了衣裳一看,胸前都是痕跡,不由抽了口涼氣。還有腿間十分明顯的痠軟和不適,都在告訴她昨晚明顯是被壓榨過度了。

蘇折笑了一下,手指幫她捋了捋耳邊發,道:“那麼熱情主動地糾纏我,還使出渾身解數來勾引我,你莫不是都不記得了?”

“我竟幹過這種事?瞎說。”沈嫻眉頭跳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睛,他眼裡有勾子,又要試圖把她勾進去。

蘇折挑眉道:“是你自己好好想想還是要我幫你回憶?”

沈嫻嚴肅拒絕:“不要你回憶。”

沈嫻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後來再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又想起一些殘缺的片段,似乎是她扭著腰千方百計緊緊勾纏著蘇折……

蘇折道:“所以,要壓榨也是你壓榨我。”

最後沈嫻兩眼一閉,十分急中生智地打起了呼嚕。

蘇折在她耳邊道:“昨晚燭光很好,酒香很醇,牛排好吃,人也好美。阿嫻,我很驚喜。”

她眼簾顫了顫,呼嚕聲更響了一些。

蘇折笑了一下。

後來他也沒再鬧她了,只將她擁進懷裡摟著。沈嫻一入他懷,幾乎立刻陷入沉沉的夢鄉。

她一覺睡飽已經是下午時分,完美地錯過了去東宮和蘇羨用午飯的時間。

蘇羨那邊,聽聞他爹孃昨晚吃了一頓燭光晚餐,還宿醉一場,到了飯點兒,就不等他們來了,自己吃飯喝藥,妥妥的。

蘇羨的創口,就第一次是太醫換的藥,後來就要麼是沈嫻要麼是蘇折給他換的。

他的指傷總歸是在一天天好起來。

癒合到一定程度後,就不需要天天包紮了。

拆繃帶這日,沈嫻和蘇折都在。

沈嫻拿著蘇羨的手,將雪白的繃帶一圈圈解下,露出裡面一節小小的尾指。

尾指的創面已經結了一層血痂。只要等裡面新的肉長出來了,血痂脫落了,才算徹底地痊癒了。

沈嫻看著那可憐的斷指,不知不覺眼眶又有點發酸。

蘇羨動了動小指,道:“已經不痛了。”

沈嫻沉默了一會兒,提議道:“要不,還是把徐御史家那孫女兒早早給你定下吧。”

蘇羨抬起頭:“嗯?不是在說我的手指嗎?”

沈嫻抽了口氣,道:“本來這性格就比較難社交了,又養猛獸,又沒朋友,現在手指還弄得這麼醜……連你娘看了都嫌棄,與你同齡的女孩子能不害怕嫌棄嗎,以後可怎麼辦,女孩子見了你就躲,你還能找著媳婦嗎?”

蘇羨:“……”

蘇羨沉浸在他娘刁鑽的邏輯裡一時抽不回神來。

沈嫻抹了抹眼角,嘆道:“唉,這真是一件傷感的事。提都不能提,一提我這當孃的就辛酸。”

說著她趁蘇羨不注意,就用手指頭輕輕去掇了掇蘇羨的小指。

蘇羨猝不及防嘶了一聲。

沈嫻眼角微溼道:“不是說不痛了嗎,嘶什麼,你這小騙子。”

蘇羨有點無奈地看了看他爹,可是他爹壓根拒絕接收他的眼神。

蘇羨道:“等這傷疤掉了以後,不管娘怎麼戳,都不會痛了。”

頓了頓,他又道:“現在我還小,不考慮將來娶媳婦的事,那些還很遠,娘不要過早地擔心。”他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的斷指,“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嫌棄,總有不嫌棄的。”

就好比他娘,要是這事發生在他爹身上,娘會嫌棄麼。

沈嫻瞥了瞥他,道:“那樣好的姑娘你上哪找。”

聊著這些,沈嫻一邊給蘇羨的小指塗抹了藥膏,又道:“今日起,就不纏繃帶了。這藥膏,每日三五次地抹,直到掉痂為止。”

蘇羨點頭應下。

除了開始五六天他沒去太學院以外,後來傷口慢慢結痂了,蘇羨就繼續去太學院上學了。

同窗們見了他既覺得親切又感到害怕。

大家都不敢看他的手指,彷彿他的手指會咬人似的。儘管他包紮著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孩童們可從徐陵兒那裡聽說了,裡面真的太可怕了。

就憑徐陵兒被嚇哭得肝膽欲裂就知道,她沒有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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