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嫻專挑千金賭坊裡嗜賭成性且衣著又勝過普通平民的小康階級賭徒,等他們在賭坊裡輸得精光之後再丟擲誘餌,可以借一小部分錢給他回本,但期限不能超過三天,三天以後需得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這利息當然得高,借五兩銀子得還六兩,借十兩銀子得還十二兩。

大楚講究契約精神,只要白紙黑字寫上字據按上手印便能生效。到時若是不肯還錢,可以告上官府。

頭一天沈嫻便拉了一個賭徒過來立下字據,借走了十兩銀子。

玉硯在旁看得十分心疼,好似十兩銀子就這麼不翼而飛了。

她道:“公子,要是他跑路了不肯還錢了怎麼辦?”

“跑路?”沈嫻挑眉道,“你說的,一入賭門深似海,賭癮是那麼容易戒掉的嗎?”

沈嫻願意借錢出去的人,必是事先都瞭解好的,天天在千金賭坊裡出入,賭坊裡的人都對他頗為熟悉。

好不容易在一個賭坊裡混熟了,就不大可能再換賭坊去賭。況且幾兩銀子對於家庭條件較好的人來說,又不是還不起。

沈嫻只是暫借給他們救急。

結果三天過去了,也不見那個人來還錢。

玉硯憂心忡忡道:“看吧,我就說收不回來的。”

沈嫻在賭坊裡找到了那個人,拿了字據給他瞅,眯著眼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了?”

那人正賭得風生水起,全不理會,推開沈嫻道:“走開走開!”

沈嫻笑了笑,好生把字據撿好塞進袖子裡,找了守門的彪漢道:“大哥,賺不賺外快?”

彪漢瞥她一眼,不予理會。

沈嫻悠悠道:“裡面有個人欠我十二兩銀子,他出賭坊後你若是能幫我要回來,我只收十兩本錢,剩下二兩給大哥買酒吃。我這有字據為憑。”

二兩銀子幾乎夠得這大漢一個月的月銀了。

於是那借錢不還的賭徒在出賭坊以後,路過某個小巷子時,被揍得面目全非,最後還得把欠下的銀子雙手奉還。

有了這第一次案例,後面便簡單得多了。

漸漸有人主動到八字先生這裡來立字據,而後向沈嫻借錢的。一旦遇到借錢不還的情況,守門彪漢就又有外快可以賺了。

誰也不想落到活生生被揍一頓,最後還是得還錢的下場。

於是三天時間一到,大部分錢能夠連本帶利地收回來。

沈嫻也不是什麼人都借,在借錢之前會根據一個人的行為舉止和穿著判斷有沒有還錢能力。

有普通平民賭徒來借錢,玉硯便問:“家中可有老母?”

“有。”

“可有妻兒?”

“有……”

“那你他媽還來借個屁,家裡沒幾個錢也想出來賭,四處借債誰來幫你還!還是快滾回家哄老婆孩子吧!”

身在市井,就要有個市井之徒的樣子。

玉硯跟沈嫻習得了一身匪氣,這樣能唬得住人。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賭徒走投無路,輸得傾家蕩產,又想借錢翻盤。

可千金賭坊不願再借錢給他。

他便揪著老婆孩子來到了沈嫻的攤鋪前。

那賭徒不知道賭了幾天,眼裡充滿紅血絲,一把粗魯地把老婆摔在地上,雙手拍著桌子問:“你看看,我這女人和女兒能值幾個錢,你把錢給我,我把她們都賣掉!”

他老婆孩子在地上哭得忒悽慘可憐。

沈嫻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這有三不借,窮光蛋不借,狼心狗肺不借,窮兇極惡不借,剛好這三條你全都佔完了。先生,玉硯,今個收攤,放假一天。”

八字先生和玉硯剛要收攤,那賭徒便急眼了,一把掀翻了桌子。

他惱羞成怒剛想發作,沈嫻冷不防回身一腳,用了十足的力,將他踹到了街對面去。

短短時間,她們多賺了幾百兩,可是親眼看見這一幕,玉硯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沈嫻道:“往後規矩得改一改。”

但凡是出入賭坊的平民,她也會借錢,如若還不起,全拉去碼頭做勞力掙辛苦錢。

碼頭正需要苦力上貨卸貨,沈嫻與碼頭管事的交涉過,可以帶人來做工,工錢按天結算。

起初玉硯很不能理解,直到她看見原本進出賭坊度日的平民賭徒們為了還債,不得不去碼頭幹活掙錢時,便明白了沈嫻的用意。

靠自己勞動和汗水換來的錢,便不會再捨得輕易拿去賭坊裡揮霍了。

玉硯喜滋滋道:“公子這個主意真是好極了,能讓他們及時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八字先生叫劉一卦,嘀咕道:“可別光顧著做好人好事,回頭得罪了誰都不知道,到時候可不就得有血光之災麼。”

沈嫻抬手就準備扇過去,劉一卦連忙道:“好好好,當我什麼都沒說!”

千金賭坊裡少了相當一部分人的襯托,不再如先前那麼熱鬧,原本喧譁的大堂裡,還有幾分冷清。

這個月賭坊的營業額一提交上去,老闆不滿意了。

“為什麼這麼月才賺這麼少!”

管事的苦逼道:“外面街上擺了一個搞借貸的,不曉得什麼來頭,把咱們賭坊裡的人都拉去那裡借錢了。沒人在賭坊裡借錢,少了入賬不說,還有不少的人因為還不起錢離開賭坊去做苦力還錢了……”

“混賬!”老闆怒道,“不管什麼來頭,先給我端了!”

於是這天,沈嫻和玉硯、劉一卦才將將出街擺攤,一夥人就從千金賭坊裡衝出來,不由分說便朝三人追來。

明顯是來砸招牌的。

對方人多勢眾,這種時候必須是跑路第一。

劉一卦收拾起傢伙,當時跑得比誰都快,叫道:“唉媽呀,難怪我今天眼皮一直跳!原來還有這等飛來橫禍!”

“站住!別跑!”

沈嫻抓著玉硯卯足了勁兒往前跑。待到分岔路口的時候,沈嫻一把將玉硯推給劉一卦,道:“帶她去躲起來,我先去引開他們!你要是不看好她,回頭我卸了你!”

沈嫻主動要去引開這夥人,劉一卦求之不得,拖著玉硯就往另一個方向跑。

玉硯臉色發白,用力掙扎:“公子!”

此刻沈嫻不管不顧,已然引著那夥人穿街走巷。

對方手裡都拿著傢伙,硬幹沈嫻肯定幹不過他們。沈嫻索性把心一橫,直接朝官府衙門跑去。

她就不信,這夥人還能明目張膽在衙門幹仗不成。

結果還沒到,那夥人分兩隊包抄,在街上擋住了沈嫻的去路。

在街上正要幹起仗來,忽然側邊傳來一道不溫不火的聲音:“阿嫻。”

這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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