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青舟道:“老師放心,母子平安,公主生的是個男孩。只是公主產後虛弱,身體抱恙。”

“是個男孩。”蘇折重複著連青舟的話,眼角上挑,似在苦苦隱忍著什麼。

沈嫻的身體狀況不僅僅是抱恙,一直昏昏沉沉了兩天,身子一陣燙一陣寒。

玉硯衣不解帶地侍奉,一頓藥需得熬三四回,才能勉強灌了些進沈嫻嘴裡。不管何時,她都不允許趙氏再近前伺候。

連青舟很快便送了一個乳孃過來。

乳孃身體很結實,身材也豐腴,看起來謹小慎微,走路步子很輕,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秦如涼沒有拒絕,便讓連青舟送來的乳孃住進了池春苑。

乳孃除了要給孩子餵奶,還要兼顧著保護沈嫻母子的任務。那是蘇折給沈嫻和孩子親自挑選的乳孃。

秦如涼吩咐管家,若是連青舟想去池春苑看望一下沈嫻和孩子,便引他過去。

這回輪到管家遲疑:“將軍,公主剛剛生產,這會兒讓外人入內院,恐怕不太好吧。”

秦如涼負著手,低聲道:“她情況不好,連青舟是她在外面唯一的朋友,如果是他去看望,她會不會好得快一些?”

這次沈嫻救了柳眉嫵的命,他欠她。

那麼讓孩子的爹去看看他們母子,也是他該做的吧。只是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

連青舟以朋友的身份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管家瞭然,公主平日裡便是不拘小節之人,若是有朋友來訪,她一定會很高興的,說不定就能快些恢復。

沈嫻元氣大傷,府中也瀰漫著一股低迷的氣氛。

管家便到門口請連青舟入府,道:“將軍吩咐,連公子既然來了,可以去看望一下公主。”

連青舟愣了愣。

以前秦如涼連阻止他們見面都來不及,現在是怎麼了?

不過能進內院看看情況,連青舟當然要去。

結果卻發現沈嫻的病情比想象中的更嚴重。她躺在床上一直沒醒過。

玉硯容顏十分憔悴,看見連青舟來,雙眼緋紅,硬是把一股淚意忍了下去。

這時乳孃抱著孩子去餵奶。

連青舟在屋裡坐了一會兒,覺得十分氣悶,道:“公主都這樣了,你為何不告訴我?”

“是公主不讓說。”玉硯道,“自從生產以後,公主的病情一直反反覆覆。大夫來了許多趟,也還是這樣。”

要是今日連青舟不來,還不知道具體竟是這麼個情況。

等乳孃喂好了孩子,又放回到沈嫻身邊。

連青舟始終覺得哪裡不對勁,這時乳孃開口道:“這孩子,怎的餓了也不知道哭?”

要不是吃奶的時候孩子吃得太兇猛,乳孃都不知道他餓了。

這兩天孩子吃奶都是臨時找的乳孃,約摸是沒餓著孩子,所以沒發現這個問題。

此話一出,連青舟才反應過來。

之所以不對,是因為他不曾聽見孩子哭。

玉硯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從公主肚子裡一出來,便一聲都沒哭過。任穩婆拎他胳膊、腿兒,他就是不肯哭。”

玉硯心裡也有擔心,莫不是孩子是個啞巴吧?

只不過她沒說出來,孩子還這麼小,大夫也瞧不了。

乳孃也使了一些辦法,想讓孩子哭出來。說是哭得越大聲越有力,將來才長得結實、健康。

可乳孃辦法用完了,孩子仍舊不哭。

甚至於等他睡著了又刻意把他弄醒,他也沒有絲毫不滿意的,只半耷拉著眼簾,不一會兒又睡了去。

乳孃只好道:“眼下是沒招了,還是等以後慢慢看吧。”

連青舟沒留多久便起身離開了。

乳孃和玉硯相互認識了一下。

乳孃道:“我姓崔,往後你便叫我崔二孃吧。”

玉硯點了點頭,“我叫玉硯,是公主身邊的貼身丫鬟。”

“在來之前,就已聽連公子說過了。往後我過來和你一起照顧公主和孩子,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玉硯心生感激。

崔氏來得正是時候,池春苑裡眼下沒人手可用,將軍府裡的任何人玉硯都不願再相信。

趙氏想幫忙,玉硯也不肯讓她搭把手,便只能做些院子裡的雜活。

趙氏深知這次的事情有一半是她的疏忽大意和撮合心切所造成的。眼下院裡多來了一個乳孃,她心裡也放心一些。

崔氏對玉硯道:“累了這兩天了,看你心力交瘁的,公主這裡交給我,你下去休息吧。”

玉硯將照顧沈嫻的日常事無鉅細地交代給崔氏以後,便先下去休息了。

她也確實疲憊不堪,若是不養好精神,怎麼繼續侍奉公主呢。

連青舟離開將軍府以後,便輾轉去了蘇折那裡,告訴他沈嫻的情況。

入夜以後,池春苑內外一片安靜。

夏蟬的聒噪聲停歇了,經過前兩天的一場大雨,入秋了。

籬笆欄內的草叢裡,偶爾有幾聲蛐蛐叫喚。

玉硯從白天回房歇息,一直到晚上都沒醒來。她兩天兩夜沒閤眼,眼下哪裡醒得過來。

房中點著油黃的燈,崔氏手腳麻利,做事十分細緻妥帖。趙氏見她把沈嫻伺候得好,也就放了心了。

崔氏出門倒水時,看見趙氏仍舊未歇息,便道:“趙媽回房睡吧,這裡有我守著呢。”

趙氏關心地問:“公主怎麼樣了?”

“公主睡著呢。”

“可否讓我進去看看她?”

崔氏道:“等公主醒來以後再說吧。”

趙氏只好失落地回房去睡了。

更深夜靜之時,崔氏聽到了門外的動靜。

還不等有人敲門,她便腳下無聲地移步到房門邊,開啟了門扉。

蘇折一身黑衣,幾乎身形融合在夜色中。油黃的光火,淬亮了他的輪廓,閃爍不定地落在他狹長的眼裡。

他身上披著淡淡的秋涼,和溼潤的露水的氣息。

“大人。”崔氏站在一邊給他讓開了道。

蘇折雙眼平視屋內,視線第一時間便鎖住了床上的人。

她很虛弱,髮絲盤旋在枕邊,臉頰消瘦,呈現出病態的蒼白。

蘇折抬腳走了進去,崔氏便關上了房門。

他拂衣落座在沈嫻床邊,垂著眼看了她良久,才伸出指尖去觸碰她的臉頰。

她額上有冷汗,額頭卻是溫燙的。

沈嫻高燒是退下了,仍還低燒不斷。

蘇折乾淨潔白的手指拭掉了她的汗,眼裡晦暗深沉、暗潮洶湧,低聲問道:“她為什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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