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青舟派來的軟轎,又鬆軟又寬敞透氣,外表看起來普通平常,裡面的裝潢卻比將軍府的轎子還要好,而且還要舒適。

沈嫻坐在轎子裡,一點也不覺得顛簸。轎中鋪的又是冰絲緞面,讓她直接能在裡面睡著了去。

下轎時,連青舟正含笑地站在屋門口迎接。

沈嫻道:“連狐狸,你好會享受啊。光是這轎子裡的那一套,就價值不菲吧。”

連青舟道:“在下哪敢享受,那可是為公主準備的專座,乃是天山雪蠶絲所織就,夏天清涼舒爽。”

沈嫻隨著他一道進門,笑道:“我一個月才來一次,你便給我備這麼昂貴的轎子?你少來這套。”

連青舟亦笑道:“那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把公主悶壞了。”

這時下人送上一盤盤鮮紅的荔枝來,放在沈嫻桌邊,一股涼氣拂面,頓時去了暑意。

連青舟道:“本不想公主來回奔波的,今個嶺南剛加急送來的荔枝,說是凌晨才摘下的,請公主嚐嚐鮮。”

玉硯這頭已經從善如流地給沈嫻剝荔枝了,道:“以往在宮裡的時候也難吃到這樣新鮮的荔枝呀。公主快張嘴嘗一個。”

沈嫻嚐到了滿口的清香鮮甜,享受地眯著眼道:“玉硯你太不客氣了,給你自己也剝一個嚐嚐。”

“客氣什麼呀,連公子都說了,這是給公主嚐嚐鮮的。”玉硯嚥了咽口水道,“公主的荔枝,奴婢哪能吃。”

連青舟溫潤的手指伸來摘了一顆,剝開了殼亦品嚐了起來,道:“這裡沒外人,公主都這麼說的話,玉硯當然也可以吃。”

玉硯兩眼冒星星,吧嗒著嘴粉拳緊握道:“真的嗎,奴婢真的可以吃嗎?”

沈嫻趁這空檔已經剝了一個塞進了玉硯的嘴裡。

連青舟不如沈嫻和玉硯這般貪吃,吃了兩個就拭了手,提醒道:“公主當心吃多了上火。”

“不怕,不吃白不吃。”

連青舟意味不明道:“看樣子,公主是真的很喜歡吃荔枝呢。”

沈嫻若無其事道:“我看你吃幾個就不吃了,莫不是專程給我準備的?你知道我喜歡吃荔枝?”

“嶺南荔枝這段時間正到了可口的時候,想著可以邀公主來品嚐,事先並不知道公主好這一口兒。”

“你都不知道還敢準備這麼多?若要是我不喜歡吃,豈不壞了?從嶺南連夜運送過來,可不便宜吧。”

連青舟笑笑道:“可是公主現在不是很喜歡吃麼。”

沈嫻接過玉硯遞來的溼帕子擦了擦嘴,悠悠道:“連狐狸,你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高人指點啊?”

連青舟臉上的笑意霎時頓住。

沈嫻又道:“我仔細想了想啊,就算你我曾是舊識,闊別多年物是人非,你也沒有足夠的理由這般盡心盡力地幫我。

你說我是公主吧,將來有可能給你帶來利益,可我又只是個前朝公主,別說不能給你帶來利益,還有可能給你帶來災禍。

還有,你如此關心我腹中孩子,這孩子又不是你的,你操這麼多閒心作甚?你帶我回將軍府,讓我安心養胎,莫不是有人看上了這孩子不成?我身份畢竟特殊,若是有人看上這個孩子想作匡復前朝之用,是不是就很好理解了?”

連青舟神情怔忪,“公主如何想到這一層的?”

沈嫻笑了笑,道:“之前聽你說過,你父親是在朝為官的。你父親做官那會兒,應該是我父親當皇帝是不是?那你身為前朝舊部之後,也不奇怪對不對?況且你不是說了,有很多事以後我就會明白了。”

連青舟不承認也不否認,只道:“那就等公主徹底明白的那一天,再來說這些吧。”

沈嫻道:“以前的事我是忘記了,我現在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這個孩子。

那些前朝舊部,能活下來的約摸也是些糟老頭子吧,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了,怎麼還不得消停,將來要是留下個爛攤子,還指望我來收拾麼。

你背後若真是有個什麼作祟的糟老頭,你便告訴他,我和我孩子拒絕做傀儡。讓他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連青舟嘴角有些抽搐,半晌道:“公主可能真的是多慮了,沒有誰想利用公主和孩子,就算前朝還剩下一些人,也僅僅是希望保住公主的血脈。至於在下,公主大可放心,在下只是商人,不沾朝事。”

沈嫻正色道:“咱把話說開了就好,以後還是朋友。可秦如涼認出了你,要是他揭發你是前朝舊部之後,再和我交好,你會有風險。”

“他不會。”

“為什麼?”

“因為他欠我一條命。”

“那要是被別的有心之人發現了呢?”

“我已改頭換面,知道我從前長什麼樣子的人都死了,還有誰能發現?”

沈嫻不知道她究竟猜到了多少,但她可以確信的是,連青舟這個人,果然不簡單。

臨走時,連青舟照例把她送出門口,他倚在門框上,喚道:“公主。”

沈嫻回頭,他溫潤如玉。

他道:“很榮幸公主將我當成朋友,我不會對公主不利,現在如此,將來亦是如此。公主若是覺得不可信,往後還來不來往,在下也絕不勉強。”

沈嫻自信坦然地勾了勾唇,道:“等不把你當朋友的那一天,我親自來告訴你。”

連青舟清朗地笑了,對著沈嫻作揖,“謝公主。”

隨後沈嫻轉身上轎,回將軍府了。

路上沈嫻一直不說話,玉硯不由得忐忑地問:“公主在想什麼?”

“我在想,”沈嫻手肘撐著視窗,支著下巴道,“連狐狸家的荔枝可真好吃啊。”

玉硯抽了抽眼皮,道:“奴婢還以為公主在想什麼不高興的事呢。”

“你說說,有什麼事是值得我不高興的?”

沈嫻想得開,有些話當面問過了,她便不會再糾結。她要的不是連青舟的答案,而是他的一個態度。

至於那些朝堂間的鬥爭,關她什麼事?即便到最後真拿她做傀儡,那也得問問她同不同意。

玉硯仰著小臉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想讓公主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奴婢就知足了。”

沈嫻捏了捏她的圓臉,輕笑出了聲。

幽靜的院內,連青舟席坐在坐團上,將沈嫻的一番話說給竹簾後面的男子聽。

男子手指拈了一塊沉香,放進了瑞獸香爐內,香氣幽幽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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