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中無數飛鳥盤旋聚集，鳴叫聲尖銳且刺耳。
下方卻宛如人間煉獄，血流成河，屍積如山!
“殺——!”
震天的喊殺聲突兀地響起，敵軍，又發動進攻了!
“準備迎敵!弓箭手準備!神機營準備!”
鄧繼坤強忍住身心的疲憊與無力，仰天暴喝道。
半日之後，敵軍又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了遍地的屍體。
鄧繼坤已經整整兩天沒有閤眼了，更是滴水未進，嘴角已經因心焦而起了泡。
自那日敵軍暫退後，短短兩日之內他們便不惜一切代價地發動了高達十餘次的進攻!
雖然每一次都被大明將士頑強堅決地擊退了，但是大明也為此付出了極其沉重的代價——五千餘名將士戰損!
偏將替自己捱了一刀，當場戰死!
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倒在了血泊之中，成為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這些苗蠻，宛如瘋魔一般，根本不懼怕死亡!
楊烈到底給了他們怎樣的承諾？
鄧繼坤不清楚，也不敢去想!
而今整個彭山縣內的守軍已經不足三千餘人，城外的敵軍正在砍伐附近的樹木製造雲梯及投石機，緊鑼密鼓地準備最後決戰!
長年“吃齋唸佛”的烏斯藏人或許不懂如何製造雲梯及投石機等攻城器械，但是播州的叛軍苗蠻懂!
他們畢竟同大明子民生活了長達百載的時光，很多不會的技藝早已爛熟於心，尤其是在其心懷叵測密謀造反的前提下!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鄧繼坤倚靠著城頭放眼望去，城下越來越多的投石機被苗蠻搭建了起來，他彷彿已經看見無數的石塊在天空中劃下弧線，而後狠狠地摧擊著城牆！
“來人!準備滅夷大炮!敵軍要發動決戰了!”
“準備好熱油、滾石等一切可以殺敵之物，決戰，開始了!”
“下一次強攻，將會決定這座城池的歸屬!”
親衛聽令瞳孔驟縮，強忍住心中的恐懼，趕去傳達將令。
連續數日的攻城，令整個彭山縣時刻陷入最緊張的狀態，將士們鏖戰數十日早已精疲力盡，而今驟然聽聞決戰即將來臨的訊息，不少人開始低聲啜泣了起來。
吾輩報國，勿念生死!
但當死亡即將來臨時，沒有誰能夠做到泰然處之!
鄧繼坤喚過了整座城中年齡最小的二狗子，一臉嚴肅地喝令道:“本將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能否完成？”
二狗子一個激靈，立正高聲答道:“保證完成任務，請將軍下令!”
鄧繼坤這才露出了笑容，隨即遞給了他一袋書信，溫和地開口道:“這是兄弟們的絕命信，一定要交到他們家人的手中!”
“張大帥應該在趕來的路上，告訴大帥，我鄧繼坤無能守不住彭山，選擇與彭山共存亡，雅州之地大半已落入叛軍之手，請大帥定奪!”
“記住了，一路向北，千萬不要回頭!”
二狗子聞言一愣，隨即咆哮道:“我不要當逃兵，我要殺蠻子，將軍!求您了，不要讓我當逃兵……”
“啪!”
二狗子話還未講完，便被鄧繼坤一巴掌給打蒙了。
“軍令如山，你想違抗軍令？”
面對將軍的厲聲呵問，二狗子眼淚唰一下地流了出來，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他清楚，將軍這是把唯一活命的機會留給了自己!
“還不快去!敵軍馬上發動進攻了!快滾!”
鄧繼坤粗暴地推開了二狗子，隨即對身旁的親衛下令道:“把我的雪蹄給他，送他出城!”
親衛不由面露悲憤，卻依舊選擇執行鄧繼坤的將令。
北城門口，二狗子翻身騎上將軍的雪蹄寶馬，回首望了一眼城頭之上注視著自己的將軍，而後狠狠一揮馬鞭，向著遠方疾馳而去。
確認二狗子已經離開，鄧繼坤終於鬆了一口氣，嘴裡喃喃道:“孩子，希望日後你不要恨我才好!”
看似活了下來，卻揹負著整個戰師兩萬餘人的生死仇恨，還不如死了痛快!
“嗚——嗚——嗚——!”
突然，一道尖銳急切的號角聲響起，鄧繼坤瞬間臉色狂變。
“敵軍進攻了!準備迎敵!快!”
密密麻麻的苗蠻如同潮水一般瘋狂地湧向城牆，一架架雲梯強行靠在了城頭之上，伴隨著密集如飛蝗般的箭雨!
“開炮!快開炮!”
鄧繼坤聲嘶力竭地淒厲喊道，響徹整個城頭。
因滅夷大炮造價昂貴，炮彈更是拿錢砸出來的，因此他們此次堅守彭山所帶的炮彈也僅有一百發，根本不敢多用。
眼下境況危急，鄧繼坤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苦苦等候了數十日的炮手們聽聞將令，欣喜若狂之下急忙調整炮口，動作流暢熟練地裝填炮彈，而後目光灼灼地看向鄧繼坤。
鄧繼坤一斧將一名苗蠻劈成了兩半，頓時鮮血飛濺了一身，見狀不由怒喝道:“快開炮!無需瞄準!”
伴隨著他一聲令下，五門滅夷大炮發出了震天的怒吼。
一朵朵毀滅之花綻放在戰場之上，不計其數的苗蠻前一秒還在歇斯底里地衝鋒，後一秒便成為了一堆焦炭!
接連震天爆炸產生的氣浪如同死神的鐮刀，割麥草一般將叛軍士卒紛紛拋飛至半空，隨後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死不明!
當爆炸聲停息之後，整個戰場不由為之一寂!
先前瘋狂的苗蠻在死亡的威脅面前，終於恢復了理智，更加瘋狂地向後潰逃!
那根本不可能是人力可為!
那是鬼神的力量!
至高偉大的鬼神發怒了!
叛軍主將楊茂彥見狀不由怒罵道:“跑什麼？那是明廷的火炮!什麼鬼神，該死的蠢貨!”
“傳令下去，後退者死!執法隊上前，敢有後退者，死!”
楊茂彥乃是楊烈之侄，楊氏這一代最為傑出的子弟，與楊烈之子楊應龍並稱為“楊氏雙龍”!
自他率軍攻蜀以來，皆是無往不利，唯有眼前這座小小的彭山城卻硬生生地阻擋了他大軍數十日，實在是罪該萬死!
“他們火炮造價昂貴，必定是最後手段!”
“全軍聽令，發起總攻，先破城者賜萬金!殺——!”
在楊茂彥大棒加甜棗的威脅之下，一眾苗兵只能穩住陣腳，確定明軍沒有火炮之後，又發動了瘋狂地衝鋒!
投石機丟擲的巨石在空中劃過道道優美的弧線，隨即狠狠地砸在了彭山縣城城牆之上，不少躲閃不及的將士被硬生生地砸成了肉泥!
彭山縣，已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