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展顏吃過飯就趕緊送點點去幼兒園。

礦區的孩子,斷奶後就可以放在幼兒園,免費還省心。

有幾個年齡比顧展顏稍大的女人送了孩子卻不走,聚在門口說話。

礦區相對於外面,像是個世外桃源,衣食無憂,醫療教育都免費。

在這個相對封閉和娛樂匱乏的年代,男人的精力都拿來打牌,女人的精力都拿來說閒話了。

顧展顏1978年下放到礦區,來了沒幾天就在一次聯誼中跟李文軍上了床,然後急匆匆結婚,生孩子,不到十八歲就辦完了兩件人生大事,還依靠李文軍家的關係進了礦區子弟學校當老師。

在大家眼裡,顧展顏是個有手段沒廉恥的女人。

這些女人的閒話裡自然少不了她。

顧展顏心裡清楚得很,卻當沒聽見陰陽怪氣的議論聲,沒看見那譏諷輕蔑的眼神。

這些女人說她高傲擺架子,也對她愛理不理。

今天卻有人卻主動跟她打招呼:“誒,顧展顏同志,你還不知道李文軍同志今早上英雄救美的事吧。”

顧展顏停下腳步,側頭看了看說話的人。

原來是礦長的掌上明珠王小蘭。

王小蘭今天自告奮勇來送哥哥的小女兒上幼兒園,就是為了在這裡堵顧展顏。

顧展顏的眼睛像是冬天的湖水,美麗卻清澈冷漠。

王小蘭被她盯得莫名心虛和自卑,有些惱羞成怒,皺眉正要開口。

顧展顏卻回了一個:“哦。”打算接著走。

王小蘭不甘心,又追著說了一句:“你知道他救的是誰嗎?”

顧展顏搖頭:“不想知道。”

王小蘭卻像是沒聽見,自顧自回答說:“是秦紅玲。”

她盯著顧展顏,眼神興奮而幸災樂禍,等著看顧展顏驚愕傷心崩潰的模樣。

顧展顏又淡淡回了一個:“哦。”然後慢悠悠走了。

王小蘭憋得臉通紅,許久才憤憤地低聲說:“破鞋,裝模作樣。”

王小蘭身邊的胡春桃哼了一聲:“就是,傲給誰看啊。好像誰不知道她怎麼套住軍少的。”

胡春桃是王小蘭的跟班,王小蘭說什麼她都會附和。

旁邊立刻有人煽風點火;“哎呦,軍少可惜了,那麼年輕就被她纏上了。之前礦區裡不知多少女孩子喜歡他,隨便挑一個都比她條件好啊。”

顧展顏是海城來的知青,要不是家裡成分差,怎麼會被弄來幹挖礦這麼苦的活兒?除了長得漂亮,會英語,還有什麼條件?

越是這樣大家越看不慣她的傲氣。

“不過軍少的脾氣和品行真是……也就長得好這一個優點了。”

“我都懷疑軍少今早上真的只是想弄死那隻蟑螂。他什麼時候管過這種閒事,不去調戲女孩子都是好的了。”

“哎呦,所以說,這兩人是流氓配破鞋,天生一對,都不要去禍害別人了,正好。”

“說不定,他跟秦紅玲又勾搭上了呢?”

王小蘭忽然吼了一聲:“好了!”

大家都吃驚瞪著她。

王小蘭板著臉說:“你們這些人,在別人背後這樣說三道四,一點也沒有革命同志的團結友愛。”

剛才明明是她先說起來的,怎麼她又來說這些話。

大家交換著若有所思的眼神。

王小蘭喜歡李文軍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只是沒想到李文軍都結婚兩年了,她還這樣。

胡春桃賠笑著:“那是,李文軍又帥又有擔當,是個好同志。”

王小蘭瞪了她一眼:“胡說,他是個大混蛋,大流氓。”

胡春桃沒想到自己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笑容一僵。

王小蘭拂袖而去。

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

“小姐脾氣,真難伺候。”有人嘀咕一句。後半句她沒敢說出口,要不是看在你爹是礦長,誰愛理你。

有人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胡春桃學王小蘭的樣子板起臉來:“你們這些人,在別人背後這樣說三道四,一點也沒有革命同志的團結友愛。”然後追著王小蘭而去。

其他人這會才敢敞開了說話,朝胡春桃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

“跟屁蟲,馬屁精。”

“就是,一大早就就讓人不痛快,真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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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展顏知道王小蘭是在特地挑釁激怒她。

可惜,她對李文軍一點感情也沒有,當然也不會吃醋。

遠遠看見李文軍從郵局出來,顧展顏停下腳步。

剛才那些人的話閃過腦海:“說不定,他跟秦紅玲又勾搭上了呢?”

顧展顏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胃裡直翻滾。

她不生氣,但是挺噁心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改。

李文軍就不會變好。

她一定要提防他,不要再次被他給坑了。

回到學校,辦公室裡靜悄悄的,同事們都上課去了。只有教研組長喻明潔在。

顧展顏忙跟喻明潔打招呼:“喻老師早上好。”

喻明潔臉色陰沉:“你還真是舒服。這個時候才來。”

顧展顏沒出聲。學校比其他單位要自由一點,早上不用點名。所以如果沒有早讀,第一節課沒有課,老師們都會晚點來。

喻明潔又說:“不要以為自己文憑比別人高一點,就能懶懶散散的,一副大小姐作風。以後早上必須早讀之前到,不然我就算你遲到扣你津貼。”老師的基本工資很低,津貼和課時費是大頭。各自教研組長掌握著考核本組老師的權利。

顧展顏暗暗咬了咬唇。

這不是喻明潔第一次給她小鞋穿了。

喻明潔也是海城的知青,只是比顧展顏要早到礦區十幾年,三十幾還沒結婚。硬生生從如花似玉的少女磨成了三十的老閨女。

雖然過了十幾年了,她的傲氣卻還在。當年她就是不肯屈就,才一直沒結婚,所以很看不起,沒有原則不要尊嚴爬上李文軍床的顧展顏。

所以原本應該對同鄉顧展顏更親近的她,卻比任何人對顧展顏都要嚴厲。

喻明潔瞥了一眼顧展顏因為常做家務變得粗糙的手,哼了一聲:“自找的。”然後昂著頭出去了。

顧展顏深吸了一口,昂起頭,把一瞬間湧出來的眼淚又逼了回去。

誰貶低她,她都能一笑了之

只有喻明潔,能每次都紮在她心尖上。

因為喻明潔也是海城來的,最清楚她的痛苦、委屈和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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