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主任說解剖課在二樓,不過停屍房在負一樓。

陶光明決定給自己壯壯膽子,直接去負一樓。

他攥緊了拳頭,雄赳赳氣昂昂走進去,往下走。

左腳剛落在負一樓的地面上,那陰冷潮溼帶著奇怪味道的空氣就從樓道里撲面而來。

陶光明立刻又把腳縮了回去。

一想到那門後面全是死人,他的心就開始跳得亂七八糟,呼吸急促,好像隨時都會暈過去。

要不還是算了。

陶光明轉身想逃走,樓梯上忽然響起無數雜亂的腳步聲,“噼裡啪啦”像放鞭炮一樣。

聽見有人下來,陶光明立刻沒那麼怕了。

可是那聲音聽著也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這麼多衝下來,是要趕著去幹嗎?

這個想法剛閃過腦海,一群穿著白大褂的學生就出現在樓梯口,神情緊張地朝他衝了過來。

陶光明嚇得忙往旁邊一閃,背貼牆站著。

那群孩子裡面有好多都認識他,跑過他身邊,還不忘跟他打招呼:“陶董早。”

“陶叔叔早。”

陶光明:“早早,你們這是去幹什麼?”

孩子們回答:“搶屍體。”

陶光明一愣:我去,這麼卷嗎?

“大體”老師不夠用?還要靠搶的?

一個小胖子跑得慢,喘得不行,還在努力掙扎前進。

陶光明試圖攔住他:“請問為什麼要搶?!”

小胖子拼命掙脫開:“別拉著我,我每次都跑最後,要快點。等下你就知道了。”

然後小胖子搖搖晃晃衝進了停屍房。

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三秒鐘後,剛才最先衝進去的三個人衝出來了,一個人在前,兩個人在後,扛著一具屍體。

一個瘦小的老太太。

雖然“她”的臉被蓋著,可是暗黑色的面板和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還是讓陶光明胃裡一陣翻騰。

他捂住了嘴。

然後第二組三個人也衝了出來,一樣的姿勢抬著個瘦小的老頭。

然後是第三組,第四組,地上已經被滴得滿是福爾馬林。

第三組抬的是個年輕女人,第四組是年輕的小個子男人。

陶光明還是沒明白他們跑那麼快的原因。

最後一組,是小胖子那個組。

他們抬的是個肥胖的中年男人。

三個人還相互埋怨:“死胖子,跑那麼慢,每次我們都只能抬最重這個。”

“你們跑得快,也沒見搶到瘦的啊。”

陶光明一看後面沒人了,忙跟上他們。

他想幫忙抬,可是一看那發黑的面板就放棄了。

“你們到底搶什麼?”

三個孩子氣喘吁吁地說:“所有解剖用的‘大體’老師都是泡在一個大福爾馬林缸裡。第一個下來的,可以從裡面翻最輕最瘦的。跑最後的,就只剩下最重、最胖的了。”

陶光明這才明白了:“哦,要把‘大體’老師從負一樓扛到二樓。還不能走電梯。”

小胖說:“關鍵是如果‘大體’老師太胖,等下解剖的時候要劃開好多層脂肪才能露出裡面的內臟,縫合的時候也很麻煩。”

陶光明恍然大悟:所以李文軍說過,不同年齡性別體重身高的人骨骼能承受的力大不相同。

這個也是有道理的。脂肪厚的人,別的不說,多少還是有點緩衝作用。

進了教室,他們把“大體”老師放在解剖臺上。

陶光明貼牆站好。

老師跟陶光明點了點頭,帶著所有同學對著解剖臺上的“大體老師”鞠了個躬:“您辛苦了,謝謝‘大體’老師。”

然後老師才對學生們說:“好吧,同學們可以開始了。”

陶光明面前那一組,拿出手術刀,對著“大體”老師胸口劃了下去。

陶光明忽然覺得嘴唇發麻,眼前發黑,這是要暈的前兆。

不能暈在這裡,地上全是福爾馬林,而且是泡過屍體的福爾馬林。

他對自己說,咬牙扶著牆走出去,然後“噗通”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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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光明是在系主任辦公室醒來的。

據說,老師在他身上給同學們現場上了一節急救課。

然後三十多個孩子給陶光明進行了人工呼吸。

陶光明醒來的時候覺得嘴唇好痛,嘴唇腫了不說,還滿嘴怪味,胸口也痛,好像被人打了無數下。

算起來這是他這輩子第二次暈倒。

他覺得這一次比上一次還要痛苦。

上一次至少還有季如詩在旁邊抱著他哭。

這一次卻只有系主任那個矮胖的老頭用一種打量“大體”老師的眼神打量他。

系主任明顯在忍著笑,安慰陶光明:“陶董這種勇於鑽研的精神真是讓人佩服。你也不要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第一次看屍體解剖的人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心理和身體不適。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多想。”

他一想到那屍體面板的顏色,胃裡翻江倒海,猛然跳了起來衝出去。

“洗手間在左轉第二間。”系主任“貼心”地在身後提醒。

陶光明在廁所裡吐了個乾淨,才回來辦公室有氣無力跟系主任說:“我過一陣子再來。”

陶光明回到家,季如詩覺得他臉色不對,問他幹嘛去了。

陶光明說去看解剖了。

季如詩哭笑不得:“你自己什麼膽子自己不知道啊。還跑去看那個?!晚上睡覺做噩夢不許瞎嚎,等下把孩子嚇壞了。”

陶光明一閉上眼就能看見那種顏色,聞到那種氣味,越想越怕又不能叫,只能死死抱著季如詩。

季如詩被勒得喘不過氣,一腳把他踹到了床下:“有完沒完,給我睡到書房去。”

陶光明委屈得不行,打電話給唐兆年哭:“嗚嗚嗚,嚇死我了。我本來還想搞錘擊,扭矩,折斷這些實驗測不同部位骨頭能承受的力。現在怎麼也下不去手了,嗚嗚嗚。”

只要一想到要把手腳從屍體上弄下來然後去機器聲衝撞碾壓,他就恨不得能再暈過去一次。

唐兆年:“神經病。鬼喊你作死去看那個。我聽著都害怕。”

然後季如詩哭笑不得,跟李文軍說了。

李文軍無奈地跟陶光明說:“我真的特別佩服你的腦回路。這種事,你需要自己去做嗎?出錢設立一個研究課題,給醫學系的老師帶學生去做不就好了嗎?我給你那一百萬啟動資金你想留著下崽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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