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大學附屬醫院地下車庫。
凌超晗坐在自己的代步車上，副駕駛的門開了，一條長腿邁了進來，隨之一個硬物砸了過來。
“還疼嗎？”
凌超晗接過冰袋，嘴角還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心裡的難受，又算得了什麼。“姐……”
“有什麼想問的，問吧。”凌超逸坐下，目視前方，腿往前伸，姿態又颯又爽。
“解意她……”這個問號徘徊在凌超晗心頭很久，一整個晚上他都在琢磨。
“善念念，先天性自閉症+學者症候群患者，擁有瞬間記憶成像的能力，是個智商220的…‘白痴天才’。恐懼噪音和紅色，行為刻板，日常食物極其單調，存在天然的社交障礙，難以融入他人和集體。星星的孩子說的就是她這種人了。8歲的時候被君羨以其父母名義領養，也就是說，她還是個孤兒。”
凌超逸每說一句話，凌超晗的嘴巴就張大一點，最後可以塞進一個雞蛋。那些冰冷的詞彙，比冰塊還冰，刺激著他的大腦。又像是高負荷的電流，麻痺了全身。
“現在，你還想追她嗎？”凌超逸直視他的瞳孔，靈魂發問。
“我……”不確定，沒想過，真相來的突如其然，“姐，不能治嗎？”
然而，凌超逸又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你當自閉症那麼好治嗎？姑姑和姑父幫她做康復做了十年，君羨也努力了十年。甚至我當初輔修心理學，都是因為她。”凌超逸聲音幽幽，往事歷歷在目。
“其實，她已經比大多數自閉症好很多了，最起碼她可以說話，可以溝通，還有著天賦的記憶和琴技。知道了這些，你還能義無反顧嗎？”
這個問題，和君羨的發問完全一致。凌超晗沒想到，她是如此的特殊，她的世界，那麼孤獨。
心頭被重鑿一般，他為自己的行為悔恨而內疚，君羨明明提醒過他的。
該死的！
他拿著冰塊砸自己的額頭。
凌超逸捏住了他的手腕，“好好想一想，真相是你能承受的嗎？如果你不能，及時撤出，避免造成更大的傷害。”
車門再次被開啟了，凌超逸下了車，“我回家，你的事你自己做主。”
*
夜已深。
君羨從念念的床邊站了起來，他安撫了許久，小姑娘的情緒終於好了些。
“喵喵，晚安。”
念念卻抓著他的家居服衣襬，不肯放手。“別走，我怕。”
君羨揉揉她的頂發，將垂瀉如瀑布的頭髮往肩上攏。“喵喵乖，喵喵最堅強了。我一直在，隔壁房間。你有事叫我一聲，我就醒了。”
念念仍不肯鬆手，她仰著小臉，目光懇切，“你不要…我了嗎？要一起。”
“怎麼會呢？喵喵是君羨最重要的人了。”對上那樣的請求，君羨再硬的心腸也軟地一塌糊塗。“你睡吧，我陪著你。”
他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善念念將身體往裡面讓了讓，留出了很大的空隙，“抱抱。”
這麼多年，一直抗拒肢體接觸的念念，只是對他一個人如此依賴和依戀。
君羨彎了彎唇角，笑道：“喵喵長大了，是大姑娘，不可以和君羨這樣。”
他不僅教她愛，也教她禮儀和廉恥。
善念念若有所思，卻還是搖頭，無法理解。“為什麼？家人，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只有喵喵未來的男朋友、愛人才可以。”這是必然要堅守的底線。
善念念卻急了，小嘴巴翕合，“你做男朋友、愛人。”
君羨：“……”
要怎麼解釋呢？小丫頭智商有多高，情商就有多低，完全說不通。
念念又伸開了雙臂，求抱抱。“我，不睡覺，閉上眼，都是火，都是血。”
君羨猛地一個激靈。
思緒穿過時間，他回想起小姑娘十四歲來初潮的時候，她怕極了，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紅色。
一邊哭一邊擦，可是還會來。最後她躲在了衣櫃下面，縮成一隻小貓。
讓一個男人去教一個小姑娘生理知識，君羨也費盡了心力，他看了很多講座和影片，再一點點輸送給她。念念慢慢接受了這個既定事實，只是每次都無比煎熬。
思緒回到現實，對上念念探究的目光。“喵喵，親人不能成為愛人，愛人的存在，是為了讓這個世界上多一個人愛你。”
念念看向了門口，指了指，“不要多個人，有你，有鋼琴，88個黑白鍵，就夠了。”
如果這話出自情侶，那一定是最浪漫的誓言。
君羨神思恍忽，他想起了申屠說過的話，“我當初就以為你要養大了，自己娶回家呢。”
天呢，腦子裡想什麼。壓下這個念頭，他看見念念坐起來，手臂依然是環抱的姿勢。
君羨倚著床靠，兩條腿搭著床沿，抱住了缺乏安全感的小姑娘。
念念終於安靜了，很快入了眠。她說了夢話，讓他給“請假”。他說好。
第二天，君羨張開眼，看到自己不知何時滑了下來，小姑娘在身邊，貼著他的胸堂，最接近心房的地方。
*
君羨終於還是向念念的班主任劉川巖請了假，與此同時車黎爾也接到了念念的請假微信。
最近加入凌超晗實驗室的車黎爾，發現自己好像上當了。
根本沒什麼凌天集團，他惡補了幾天的房地產知識也毫無用武之地，相反他加入後，就一直跟著這個叫程敘的資訊狂人，做資訊整理收集，還沒接觸到核心。
他只隱約聽到，程敘的研究方向是柔性顯示屏，目前他也看不到其商業價值。但他得到了一個承諾，可以選擇每個月拿五千薪水，或者不要薪水，但未來可以拿到創業公司10%的股權。
程敘說，凌超晗在找投資人，首輪天使融資就需要三千萬。
三千萬是車黎爾不敢想象的數字，但是凌超晗不是凌天集團公子嗎？為什麼還要去外面融資。
車黎爾很糾結，合同也未簽署。
這時候實驗室來了人，呦！是老闆凌超晗。只不過老闆眼眶青黑，下巴生了青青的胡茬，嘴角還帶著傷。
他來後，直奔車黎爾，搞得車黎爾特別緊張。
“那個，今天善解意上數學課了嗎？”
“善解意？”車黎爾反應了兩秒鐘回答，“你說念念呀，她給我發微信，幫她請假了，我是她的請假代言人。”
凌超晗沒好氣地瞥一眼這個大一新生，還請假代言人，把請字去掉好嗎？不過一想到善解意給車黎爾發微信，對他發過去的微信卻隻字未回，他更加惱火。
“合同抽空填一下，5000元實習薪資，比很多獨角獸都高了。”
車黎爾嘿嘿一聲，忍不住好奇，“凌…學長，咱們這研究還差的遠呢，這薪水，你是用自己的零花錢嗎？”
富二代的零花錢就是多，都能發工資了。
凌超晗冷笑一聲，“程敘沒和你說，我的第一桶金嗎？人體生物感測晶片，被一家科技公司買走了。”他伸出五根手指頭，“價值…五十萬。”
車黎爾眼睛溜溜圓，這麼多！“老闆，我這就填合同，不要薪水我要股權。”
凌超晗勾唇一笑。他沒說的是，這個柔性顯示屏就是個無底洞，他的第一桶金早就被研發揮霍沒了。他現在需要免費勞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