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音樂學院音樂廳。
大廳是巴洛克式繁複建築，比善念念以往見過的都更氣派。
國際鋼琴大賽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決賽。按照程式，參賽者需要自選一首海頓的奏鳴曲或貝多芬奏鳴曲進行獨奏，同時和樂團合作演奏一首李斯特的作品。
演奏順序依然由抽籤決定。
每個選手演奏時，其他參賽者就坐在臺下觀看，像是參加一場音樂盛典。
這無形中，也增加了參賽者的壓力。
善念念坐在第三排，她已經將所有競爭者的資料熟稔於心，倒背如流，可還是會緊張。
“喵喵，巴赫不是小溪是大海。”君羨拿出一張提前準備好的紙，上面寫著字。
她回握住了君羨的手，小心湊過去，附在他耳邊，“大海在我旁邊。”
耳邊擦過少女溫熱的呼吸，吹的癢癢的。君羨一時怔忪，沒反應過來。善念念已經指著身邊的位置。
天，那位烏克蘭鋼琴少女尤利婭就坐在善念念旁邊。她很漂亮，散發強大的氣場，正認真地觀看臺上的比賽。
念念將她比作大海，足見她的實力非同一般。
君羨拿出筆，又開始寫字：“比大海更廣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廣闊的是心靈。喵喵，保持你的赤子之心。”
德國參賽者已經結束了演奏，報幕者報出了下一個選手的名字，是尤利婭。
在經過善念念身前時，尤利婭停下，勾唇微笑，用英語說：“我聽了你的演奏回放，期待和你的巔峰對決。”
在她心裡，唯有善念念才是真正的勁敵。
善念念呼吸一滯，大腦不受控地用烏克蘭語回了一句：“拭目以待。”
烏克蘭語是她在魏瑪期間新學的，能說的不多，完全為了研究對手。
尤利婭揚揚手，這個對手很有趣。
事實證明，尤利婭實力強勁，在演奏結束後，臺下掌聲比之前任何選手都要久。
終於輪到善念念。
她與君羨對視一眼，一如往常的依賴。君羨用唇語說：“喵喵，想象一下勃拉姆斯正在指揮樂團，為你伴奏，你可以。”
她走上舞臺，坐在了琴凳上。
88個鍵，黑白分明，等待她的撫摸。
獨奏曲目，善念念選擇了海頓的《C大調鋼琴奏鳴曲》。這首曲子是海頓晚期最具獨創性，風格最成熟的曲目，在善念唸的演繹下，生氣勃勃，熱情真摯。
而接下來與樂團合奏的曲目，善念念選擇了《塔蘭泰拉舞曲》。這首曲目源自義大利那波里的民間舞。相傳那裡有種毒蜘蛛，一旦人被咬了，只能不停瘋狂跳舞，直到精疲力竭。李斯特以此為靈感，創作了這首《塔蘭泰拉舞曲》。
而李斯特追求的是極具炫技風格的表演，激烈的速度、輝煌的技巧、狂放的氣勢令人為之陶醉。
很難想象，善念念那樣乖巧的女孩子，將李斯特的狂放氣質，演繹地淋漓盡致，這種矛盾的衝突讓她的演奏充滿了戲劇般的張力和魅力。樂團其他成員都被她帶著節奏。
曲終，一直閉目聆聽的君羨打了一個無聲的響指，唇邊掛著若有如無的微笑。
善念念走到舞臺中間，鞠躬致意。
臺下是如山如海的掌聲。
善念念起身，發現掌聲還沒停，她只好又鞠躬，往臺下走。
咦，掌聲更熱烈了。
她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第三次返回舞臺中央鞠躬。
這個過程反反覆覆，善念念不停返回舞臺，謝幕謝了五次，她的腰都快斷了。
最後舞臺工作人員引領她下臺，將評委和聽眾都逗樂了。
全部參賽者演奏完畢，進入頒獎環節。
一位先生走到麥克風前，用德文說了一番話。
正如君羨所預料的，第五名頒給了央音的選手。
每個選手會上臺，領獎同時進行一分鐘發言。
第四名，是羅素家族的安德魯；
第三名，來自柏林的漢娜·菲舍爾；
第二名很關鍵，之於善念念，那意味著失敗。所以，當臺上宣佈的時候，她捂住了耳朵。
她聽到了君羨的聲音，事實上，君羨的臉色也不好看，充滿灰敗之色。“喵喵，第二名是維也納鋼琴世家的弗朗茨·馮。”
那麼，實力更盛的尤利婭呢？在此之前，她一直是各種鋼琴大賽冠軍的收割者。
善念念靜靜地等待。想著這場長途的旅行，想著那樣刺破耳膜的噪音。成功抑或桂冠，從來非等閒。
君羨捏捏她的手指，“喵喵，要相信自己。”
即使沒有在李斯特國際鋼琴大賽上獲獎，我們還有柴可夫斯基鋼琴大賽，還有肖邦國際鋼琴比賽。
主持人的話打破了寧靜。他在用德文講話時，君羨在同聲傳譯。雖然念念不需要翻譯，但他不想看她等待地那麼焦心。
“今年的比賽非常成功，我們對參賽選手的水準非常滿意。要在這麼多優秀選手中挑選出第一名非常困難。諸位知道，過去有些年裡，我們選擇讓第一名空缺，因為我們不想降低比賽最高榮譽的質量，選手必須是真正的出類拔萃。我們高興地宣佈，今年我們的選手確實有第一名的榮譽。她就是來自烏克蘭的尤利婭·赫梅利尼茨基……”
君羨的嘴唇停止了翕動，沒有念念的名字。怎麼可能？念念的演奏那麼完美，臺下數千名觀眾為證。
一瞬間淚水充盈了眼眶。善念念眨眨眼，什麼都沒說出口。對不起，你的心願我沒有完成。
身邊的尤利婭已經起身，準備迎接屬於她的鮮花和掌聲。
便在這時，大喘氣的主持人接著說道：“以及來自遙遠東方國度——中國帝京的善解意。”
並列第一。
李斯特國際鋼琴大賽史上第一次並列第一。
“他們同樣出類拔萃，但鑑於觀眾的喜歡度，我們增設了特別魅力獎，獎給中國選手善解意。她以十八歲的年輕閱歷，為我們再現了李斯特的天才風姿。我們衷心感謝她。下面，請兩位選手上臺領獎。”
在觀眾海嘯般的掌聲中，尤利婭和善念念並列走向舞臺，接過沉甸甸的獎盃，和屬於冠軍的12000歐元獎勵，善念念額外還有四千歐元。
尤利婭先發言，感謝她的老師和家人。而後，她向善解意下了戰書。“親愛的善解意小姐，今年年底的柴可夫斯基鋼琴大賽，我希望與你同臺競技。”
鎂光燈下的善念念，人群中的焦點。此時，她的世界裡只有一個人。
她接過了主持人遞過來的麥克風，言簡意賅地發言。
“大家好。”
“我叫，善解意。”
“教我彈鋼琴的人，叫君羨。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