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寒溪出奇地沉默。
兩個孩子察覺出她的反常，一左一右纏著常奶奶，鬧著要老人家搬到家裡去。
常奶奶活到八十多歲，早已看透了一切，她微笑著逗兩個孩子玩鬧，哄著他們轉移了注意力。
轉頭，老人家又催寒溪到中介公司去，央求她幫忙挑選一個靠譜的保姆。
寒溪拗不過，只好順從。
宴辭青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態起不到任何作用，他跟常家的心結沒有消，常家母子打從心眼裡也沒有信任他。
既然如此，分開住，保持著合適的距離，才是最佳選擇。
寒溪是個善良的女孩，她可以忘掉以前的仇怨，對待常家人像親人一樣，可他宴辭青卻做不到。
隔著一條命的仇怨，若非愛情，又怎麼會輕易就能忘掉。
宴辭青自認已經十分大度，他不阻止寒溪跟常家接觸，也甘願陪著跑前跑後，卻做不到跟常家人在同一屋簷下，同吃同住，像一家人那樣生活。
禮貌客氣已經是他最大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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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裡，蘇羽和張瑞彤探訪完畢，剛剛驅車離開。
夏芹和周老伯站在門口，目送著他們的車影消失在路口。
兩人朝著蘇羽離開的方向，痴痴地望著，久久不願往回走。
“那小子當初被裝在一個紙箱子裡，裹著一個破棉襖，就被扔在咱們舊院的大門口。我早上起來開門，聽到細聲細氣的哭聲，還以為是流浪貓又下崽了呢。
誰知道開啟箱子一看，是個比貓兒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是我把他抱進福利院的，也是我看著他從嗷嗷待哺，一點一點長大成人的。
一眨眼，那小子該上學了；一眨眼，又該考大學了；今兒一眨眼，他都要娶媳婦了，日子過得真是快啊。
簡直跟做夢一樣，也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能不能看著他當爸爸。”
周老伯擦了擦眼角，兀自感慨。
夏芹笑了笑，在老人家肩頭拍了一下，“您呀，除了背彎了，眼睛花了，其他沒有一點毛病。不是我吹牛，您好好的，準能活到一百二十歲。”
“你呀，就奉承我吧。老妖精才活到一百二呢。”周老伯嘿嘿笑了兩聲，調皮地指了指天空，說道：“我呀，跟老天爺打個商量，也不貪心，讓我再多活三五年，看著這孩子結婚生子，看著他家庭和美，我也就知足了。”
周老伯一輩子沒結婚，無兒無女，以福利院為家，在這工作生活了幾十年。
夏芹比老人家晚些，也有二十多年了，這期間一起經歷了風風雨雨，早就像家人一樣了。
夏芹笑道：“您老人家一輩子積德行善，老天爺都看在眼裡了。好人有好報，您就等著享福吧。將來等蘇羽安定下來，讓他給您老人家養老。”
周老伯一聽，忙擺手，“這說的什麼話，我看著他長大不假，可非親非故的，哪能麻煩他給我養老呀。我就是惦著他，覺得這孩子苦，從小沒有享過福，就想看著他能健健康康，倖幸福福地過日子，我也就知足了。”
夏芹知道周老伯這話，肯定出自真心，不由得越發感慨起來。
人生有很多因緣際會，也有很多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周老伯對蘇羽來說，比蘇大富那個親爹還要更親近些。
夏芹想起了蘇大富。
那事兒過去之後，夏芹去認領了蘇大富被燒焦，殘破得不成樣子的屍首，選了一處公墓安葬了下去。
這些年，她也沒顧得上去掃墓祭奠一下。
即便那個死鬼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可兒女的責任，卻是不能忽略的，回頭抽個時間，讓蘇羽帶著瑞彤過去拜一拜，好歹是全了這份血緣的情誼。
夏芹心裡默默想著，跟在周老伯身後回了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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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車速飛快。
張瑞彤偏頭笑看著蘇羽，問道：“出差這些日子，想我了沒有？”
她表達感情很直接，從來不扭扭捏捏。
蘇羽臉上一熱，藉著拐彎打方向盤，沒應聲。
她俯身靠了過來，定定望著他，假裝生氣道：“沒想嗎？人家可想你了。”
蘇羽笑了笑，“我也想了”。
張瑞彤笑得狡黠，“那咱們現在去哪兒？回我家嗎？”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又輕又緩，卻讓蘇羽心頭癢癢的。
他心頭突兒了一下，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尖蔓延向四肢。
他依舊裝作一臉嚴肅，問道：“還是先吃飯吧，你想吃什麼？”
“無所謂，能吃飽就行。”她笑著繼續撩撥。
蘇羽藉著換擋的空檔，輕輕握了下她的手。無聲無息中的回應，引得張瑞彤笑出了聲。
蘇羽腳下用力，車子轟鳴，加速向前開去。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路燈漸次點亮。
從福利院回城裡，需要穿過一條隧道，此時隧道內空蕩蕩的，車輛並不多。
張瑞彤挽著蘇羽的胳膊，喃喃說著這次出差的趣聞。
蘇羽一邊聽著，偶爾回應上兩句，腳下油門越踩越用力，車速從未有過得快。
此時歸心似箭的人，不光他們兩個人。
隧道對面入口處，風馳電掣駛進了一輛大貨車。司機一臉倦色，眯了眯眼，把車燈調成了遠光。
方向盤右上方，手機放在架子上，畫面顯示正在視訊通話。
“老公，你等會兒想吃什麼，我現在去做。”畫面中一個豐腴的少婦，懷裡抱著一個小娃娃，一邊哄著孩子，一邊問道。
司機嘿嘿笑了兩聲，低聲道：“飯吃不吃無所謂，人讓我吃兩口就行了。”
不是文化人，說話有些粗俗，對著自己媳婦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少婦嗔怪著罵了一句，“滾一邊去，你好好開車，孩子要困了，我先把他哄睡啊。”
“你哄你的，別掛影片，讓我多看你們幾眼。不瞞你說，這趟貨運跑了一個禮拜，我想你和孩子都快想瘋了。”
司機看看前路，再看看手機，幾天來的勞累，好像因此減輕了幾分。
“德行。”
女人瞥了他一眼，把孩子橫著抱過來，準備奶睡。
司機嚥了口口水，腦子裡嗡了一聲。
等他反應過來，再抬頭看路時，一輛轎車飛速駛來。
他目瞪口呆，啊了一聲，忙打方向盤，可是已經晚了。
蘇羽不是新手司機，駕齡好幾年了，一向沉穩的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遭遇車禍。
刺眼的遠光燈，飛速疾馳的大貨車直衝過來，他第一反應是猛打方向盤想要避開，可尚來不及做什麼，砰的一聲發出巨響。
他不受控制地往後仰去。
意識殘存之際，他用力推了把張瑞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