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羽望著張瑞彤的背影消失在花店門後，這才收回目光。
他心裡嘀咕：沒送過花怎麼了，不正常嗎？
突然想起，自己剛才的回答好像草率了。他記得自己八九歲的時候，是送過夏芹花的。
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他偷偷跑到後山去玩，意外發現一個大草甸，上面開滿了大片大片的野花。
五顏六色，隨風搖曳，在他小小的腦瓜中，簡直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形容當時的美景。
他想夏媽媽一定也喜歡那些花，可是她那麼忙，根本沒時間到後山來賞花。
於是，他決定採上一大捧，帶回去送給夏媽媽。
粉色的喜歡，紫色的也想要，黃色的點綴其間，好像也蠻好看……
他像是小狗熊掰棒子，這個也喜歡，那個也想要，最後越採越多。
不知不覺，天都黑了。
他不知道的是，因為自己偷偷跑出去，讓夏媽媽誤以為他走丟了，嚇得勞師動眾報了警，幾十人地毯式搜尋，差點把福利院周邊翻過來找。
天色黑透，他摸著山路，抱著滿捧的野花，腳步沉重地回到福利院時，第一眼就看到了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一般的夏芹。
夏芹望著他，臉色從蒼白到漲紅，再到鐵青，瞬間三變。
“夏媽媽，我……”
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夏芹劈頭蓋臉打了一巴掌，手臂一鬆，野花散落一地。
“你跑哪兒去了？”夏芹扯著嗓子吼。
“我到後山……”
“又偷偷跑出去玩，這次不罰你，你就不知道厲害。”
夏芹咬著牙，抬手要打他，被旁人攔下。
懲罰是少不了的，面壁思過一整晚，連飯都沒吃。
他還記得，唐小靈後半夜的時候，偷偷給他送了一個饅頭，從視窗扔進去，砸在他的腳上。
他賭氣沒撿，氣得唐小靈直跺腳。
當時是滿腹委屈和抱怨的，後來長大了，這件事兒也就淡忘了，總歸夏媽媽關心他，怕他出意外才會那麼兇的。
他都理解。
貌似自從知道了兩人實際為親母子之後，之前的那些點滴都被淡忘了。
蘇羽正胡思亂想，只見張瑞彤手捧著一束花，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
開門上車，她笑容始終掛在唇角，“好看嗎？”
蘇羽瞥了一眼，彷彿那花燙眼，慌忙扭頭看向別處，淡淡地嗯了聲。
張瑞彤也不理他，一邊整理花朵包裝上的緞帶綁花，一邊得意地哼著小曲。
不料蘇羽突兀開口：“張瑞彤，你能別這樣嗎？”
“我怎樣了？”
她詫異抬頭，望著他的側臉。
“你……我……咱倆只是搭檔，只談工作不談別的，好嗎？”
蘇羽的話，像水泥鋼筋那麼硬。
原以為張瑞彤會生氣，不料，她卻輕笑起來。
“就因為這束花嗎？”
是，也不是。
總之張瑞彤對夏芹表現得越熱情，就讓蘇羽心裡越忐忑。
“蘇羽，你可能不太瞭解我，我這人工作起來就是這樣，每一個合作伙伴，我都非常敬重的。
今天跟夏院長初次見面，順手帶一個小禮物，並不算什麼。”
可這並不全是工作。
蘇羽反駁的話說不出口。張瑞彤到現在一句挑明的話都沒說過，她到底懷揣了怎樣的目的，都是蘇羽自己的猜測。
如果猜錯了，豈不是自作多情，丟人現眼。
“蘇羽，我知道你跟夏院長的關係，昨天寒溪都已經跟我說了。”
蘇羽目瞪口呆，眉頭皺了起來。
“你不要怨她，她也有自己的擔心，成立基金幫助福利院的孩子們，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好事兒，寒溪非常重視。
當然了，她擔心你跟夏院長之間的隔閡，怕有些事兒你做起來為難，才讓我來幫你的。”
“在你們心裡，我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嗎？”蘇羽有些惱。
“這是兩碼事，怕你為難，只是關心你，並不是看不起你，這點我想你可以分清。
另外，你跟夏院長之間不好說的話，由我來代為傳達，我甘願做你們之間溝通的橋樑，這也沒什麼呀。你幹嘛這麼大火氣？”
她說得好像都對，蘇羽一時根本找不到錯處反駁。
他悶著氣發動汽車，重又上路。
張瑞彤盯著他的側臉看了會兒，突然冒出來一句很突兀的話，“這世上的事兒，從來沒有絕對的，只看你有多大決心。我張瑞彤做人做事，別的不敢說，不信邪、認死理，認定了目標決不放棄。”
猛一聽，像是一碗餿掉的雞湯。可是細品之下，彷彿暗含了很多的內容。曖昧、挑釁，彷彿都有。
蘇羽後知後覺扭頭看她，卻見她褪去了剛才的嚴肅認真，毫無城府笑了起來，“我有分寸，你就放心吧。夏院長做公益這麼多年，能堅持到現在，實在是讓人欽佩。
我早就聽說過她的大名了，今天就要跟她見面，順便表達一下我的崇拜之情，也無可厚非吧。”
她是那種很善於拿捏別人情緒的女人，當對方已經處在失控邊緣的時候，便往回拉一拉，當平心靜氣的時候，便進一步試探一下。
總之，點火的是她，滅火的也是她。
蘇羽在她面前，只有被動接招的份兒。
如此也好，有她在，基金會的事兒應該很快就能解決。
蘇羽想，不管如何，儘快把福利院的困難解決，讓他們心裡有底，不再擔驚受怕，比什麼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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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芹天不亮就起來準備了，自己的臥室簡單收拾了一下，又跑去會客室，裡裡外外親手打掃了一遍。
周老伯說，昨兒蘇羽來過了，還說讓老人家帶話，今兒他再過來。
雖然知道他今兒過來的目的，大概是談些公事
，可是能名正言順見他一面，好好地說上幾句話，夏芹做夢都要笑醒了。
就那麼翹首期盼著，終於把蘇羽給盼了回來。
可是，走在前面的卻是一個女孩子，個子很高，腿也很長，一見面先甜甜叫了聲夏媽媽，不由分說把一捧康乃馨遞到了她懷裡。
“夏媽媽您辛苦了，我叫張瑞彤，受寒溪委託，陪同蘇羽過來籌備基金會。久仰您的大名，以後工作中還請您多多指教。”
熱情似火、客氣周到的女孩子，誰能拒絕的了。
夏芹看看蘇羽，又看看張瑞彤，慌忙哦了一聲，笑著把人迎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