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威逼

夏侯惠當然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亦或者說,心中汲汲營營於戰功的他,也不可能坐等功績從天而降。

之所以讓蔣班繼續代理軍務,不過是他事有從權罷了。

就在文吏將他引入斥候營並聲稱官職的時候,他明顯發現原先還圍著烏孫良駒嘖嘖稱奇的那群騎卒,明顯臉色都變了。

那是一種排斥的表情。

而待到蔣班很順從的交接事務之際,他便發現蔣班將斥候營管理得有條不紊,也意味著他很得騎卒之心。

這也讓他隱約猜到了其中緣由。

那些騎卒之所以對他生出排斥情緒,那是因為他們早就將蔣班視作主官的不二選。

想想,也無可厚非。

在諸多斥候眼裡,陡然從洛陽調任而來的他,怎麼比得過朝夕相處且是曾經並肩作戰的蔣班呢?

是故,他便順水推舟,讓蔣班繼續代理軍務了。

如此行事,也正好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來適應與熟悉淮南的情況。

因為熟讀兵書與督兵臨陣是兩碼事。

諸如劉曄、蔣濟等滿腹韜略之人,在籌畫策算上算是當今魏國的翹楚,但若是他們督兵臨陣廝殺,還真就比不上一個目不識丁的鄙夫。

夏侯惠早年是刻苦專研過兵書,也膽敢上疏反駁曹真的伐蜀方略,但終究是不曾在行伍之中呆過,故而也不認為自己萬般皆能。

至於,繼續讓蔣班代為主事,會不會讓自身威望有損,導致斥候營諸多騎卒日後皆不復有尊敬之心嘛~

無需擔憂。

軍中男兒多粗鄙,亦最是誠摯。

只要將率秉心公正、賞信罰明、同甘共苦且臨陣膽敢身先士卒,那就一定能收穫兵卒之心。

而且他名分在握,也不需要擔心自己會被蔣班架空啊~

若是蔣班安分守己,被天子青睞的他,日後有機會了也為之美言報答一番;但要是蔣班日後膽敢生事或暗中使壞,尋個時機將之弄死就是!

清貴如侍中吳質,都被他彈劾歸府“養疾”了呢!

不過一個軍司馬罷了,還能翻起多大的風浪來?

而他作為主官,麾下將士心有不服,他為何沒有尋李長史相助,借其久在淮南的淫威來壓制一下嘛~

一來,是他丟不起這個人。

在行伍之中,能讓兵將折服的從來都不會身居高位,而是赫赫戰功。

如夏侯尚早年就被杜襲鄙夷,而曹休也曾被滿寵直言用兵之能唯有“豕突猛進”,且這兩人被鄙夷的時候,都已經頗有戰功在身了。

夏侯惠可不想請託了李長史,然後留下被人嗤笑的把柄。

再者,他可是立志要成為海.

咳!

他可是要曹魏社稷續命而奮爭的人啊~

若是連個區區三百騎的斥候營都折服不了,都要去求人幫忙,那還做什麼為曹魏續命的春秋大夢!

帶著這樣的心思,夏侯惠很從容的將自己當作普通斥候。

連續月餘時日都緊緊的跟在蔣班身側,看他如何處理營內軍務、調遣騎卒與從蛛絲馬跡中發現蹊蹺之處等等。

收穫還是很不錯的。

如蔣班對他的態度除了恭敬之外,還多了一縷親切。

而斥候營的騎卒也不復像初來乍到時,對他有排斥的情緒了。

最重要的是,他已然大致熟悉了營內軍務,且在頻繁外出巡視之中,還將淮南戰區各處地形都摸清了。

也就是說,他是時候將權柄收回來了。

此時已然盛夏六月初。

當滿寵正式簽署了任命的文書被送來,夏侯惠便拿著剛領到的軍餉悉數購置了酒肉與士卒同樂。

嗯,不是所有的騎卒。

在非戰期間,半數斥候營皆要自帶乾糧在外戒備與刺探軍情,視天氣而定三日或五日一輪值;而在戰時則全營出動,非傷殘或戰死不得歸。

這也夏侯惠得以緩解囊中羞澀,將另一半騎卒的同樂用下個月的軍餉預訂了。

日暮。

夕陽被群山收入懷抱,漫天的紅霞也隨之消逝。

壽春軍營那杆無風耷拉的“魏”字大旗下,黑暗開始肆無忌憚的瀰漫開來,一寸寸爬上營寨的望樓;星羅密佈的火堆依次被點亮,與早早醒來的繁星相互輝映。

騎兵斥候營內,百餘人圍著十數個火堆炙肉舉樽,歡聲笑語。

酒是略帶酸味的劣酒;肉也是犬、豕與雞鴨等上不了貴胄飲宴的賤肉,且還很少,一人只能分到幾塊,但無改眾人的插科打諢、其樂融融。

偶有貪杯多飲的,不耐暑氣直接將軍服上裳扒了,指著身上的傷疤吹噓自己作戰是如何如何勇猛;也有拿著自己的酒肉份額作賭,抵角決勝負的;更甚者還有還扯開嗓子,鬼哭狼嚎著俚語歌謠的。

軍中律法猶為嚴苛。

如犯了軍械不整、放浪形骸以及妄自喧譁等禁令,皆可斬之!

故而在清晨的時候,夏侯惠還特地跑去尋了李長史以及騎兵營的主官那邊報備了聲,免得兵將同樂變成了全軍皆斬。

也正是這種特權,讓蔣班再次感慨人與人有別。

他在軍中不少年了,自然是知道魏國的軍律有多麼嚴苛。

像今日這種放浪行樂,他是無論如何都徵不得李長史允許的。

故而,在歡宴罷、將所有騎卒都趕回營帳內歇下後,他還獨自去尋了夏侯惠。

一月有餘了,若是還沒有將權柄歸還,那就是自己不識趣了。

而夏侯惠似是對他的前來早有預料。

不僅沒有解衣卸下,還提前在署公之處預留了兩個酒囊,虛席以待。

見他到了,也不贅言,直接指著一個酒囊,含笑說道,“公俊且坐。

此些時日多虧有公俊幫襯,才讓我得以熟悉軍中事務。

來,共飲之.”

言罷,便舉起酒囊邀飲。

“多謝將軍賜酒.”

微微愣了下,蔣班倏然而笑。

做了聲謝後也徑直盤膝坐下,操起酒囊拔開木塞就是一陣牛飲。

囊中之酒比方才所飲的要好得多,絲毫沒有酸澀,似是還放在深井中浸過,入口時頗有甘冽之感。

蔣班一陣牛飲,頓感涼意在胸腹中流轉,將酷熱的暑氣悉數驅去,渾身舒泰,也不由讚了聲,“好酒!”

“呵呵,此酒還行吧.”

夏侯惠笑了聲,語氣緩緩,“待日後公俊封侯拜將,為國驅上萬甲士討不臣時,便不覺得此酒甚好了.”

封侯拜將?!

莫非他是想.

聞言,蔣班心中一動,也連忙露出謙虛的笑容說道,“將軍謬讚了。

在下不過一江淮鄙夫,安敢奢望封侯拜將之”

但夏侯惠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語。

也斂起了笑容,輕聲謂之,“公俊,你我皆軍中男兒,有些事情我便直言了.”

“唯.”

蔣班面露儼然,恭敬拱手,“將軍有言,但可示下.”

“好.”

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夏侯惠繼續說道。

“公俊在軍中效力多年,頗有功績且代理斥候營事務一載有餘,依著慣例當遷為正職。

只是可惜,公俊時運不濟,恰逢我被外放來壽春任職.”

“將軍,在下絕無怨.”

當即,蔣班連忙出聲辯解,但他再次被夏侯惠舉手製止。

“不必忌諱.”

夏侯惠呵呵一笑,擺了擺手,“設身處地,我若是公俊也難免心有不甘。

不過,不管如何心有不甘,事既已然,便無可改矣。

我雖也心有不安,然調令已下,亦不敢無視法度而擅自讓職於公俊。

故而,我近日所思者,乃是如何儘早立下功績,被朝廷改任他職,好讓公俊執掌斥候營.”

言至此,夏侯惠還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嘿,倒是忘了知會公俊了.”

“我先前乃散騎侍郎,因在朝會之際逾制彈劾侍中吳季重,故而被左遷外放為官。

臨外出之前,天子問我願在地方牧民或入軍中任職,我以好武事回之;天子便以我父兄早年在雍涼,欲遣我入雍涼任職,而我自請來淮南,是故便有了誤公俊升遷之事.”

呃!

蔣班聽罷,心中凜然。

他並不是愚鈍之人,自然也聽出了夏侯惠言中的威脅與拉攏之意。

拉攏,是夏侯惠聲稱的常懷立功之念。

牙門將的官職,在淮南戰場是很低微的,但以夏侯惠的身份是不愁升遷的。

且還是隻要略有功績,便會被越級升遷。

故而,他這也是很隱晦的問蔣班,是否願意以久在斥候營內的威望、帶著所有騎卒堅決服從他的號令,幫助他儘早立下功績以待升遷。

而在他升遷之後,也會把蔣班當作嫡系心腹。

不吝為蔣班美言推舉,讓他擁有更多機遇、有更好的前程。

算是雙贏罷。

而威脅,自然就是夏侯惠自述的外放事由了。

一個能在廟堂之上彈劾侍中、可在天子面前自擇去處之人,若是想要讓蔣班永無出頭之日,不過是翻手覆手之間。

故而,蔣班聽罷後,不假思索便起身行禮,朗聲而道。

“在下,任憑將軍驅使!”

之所以如此爽快,不止於他也有建功立業之心。

更因為他根本沒得選。

是啊,夏侯惠看似是在問他心意如何,其實卻是在施壓——

如果蔣班不願意,那麼夏侯惠不介意動用李長史那邊的關係,將蔣班調離斥候營,另選一個心腹。

更重要的是,蔣班出身寒微啊~

若是想出人頭地,僅僅依靠勤勉任職與戰場立功是無法得償所願的。

對於從軍六七年了才忝為軍司馬的他來說,廟堂太遠了;且如滿寵與王凌等人也不會將他視作心腹、不吝擢拔。

想迎來仕途之上的助力,也唯有接受夏侯惠的善意可選了

“善!”

對此,夏侯惠當即拊掌而贊,“公俊之言,我必不負之!”

旋即便又加了句,“翌日,公俊挑選二十精銳騎卒,隨我深入巢縣一帶打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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