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副職

待夏侯惠等人回到壽春,天色已然大亮了。

而此時李長史也在等著他。

因為他在取了孫布首級之後,還讓數個騎卒先行馳馬歸去,稟報孫布乃是詐降與郡兵被夜襲之事。

斥候營嘛,本分職責要做好。

而聞報的李長史得悉後,一邊派人知會王凌,一邊下令騎兵曲去救援。

雖然滿寵臨去京師洛陽之前,曾下令李長史不可予兵王凌,但此時出兵是看能否救回袍澤,並不算違背將令。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救的。

自從蔣班引騎卒大肆鼓譟而出後,吳兵便沒有再追殺魏國的郡兵了,且待張騎督引著騎兵趕到的時候,發生戰事的地方已然一個吳兵都沒有了。

他也只是順勢將那些郡兵的屍首以及散落了一地的兵械帶回來而已。

至於,他為什麼沒有嘗試著,長驅去阜陵那邊看能否抓些遊兵散勇歸來嘛~

駐守在橫江浦那邊的丁奉也得悉訊息了。

也引兵至阜陵一帶戒備,順勢收攏孫布的潰兵,故而張騎督不做無謂之事。

而夏侯惠歸來後,先是讓各騎卒前去歇下了,然後才拎著孫布的首級前來徵東將軍署,用之前想好的說辭細細給李長史講訴了一番經過。

但李長史聽罷,半晌沒有做聲。

只是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發出一聲嘆息。

很顯然,他那破綻百出的說辭,糊弄不過長於世故的李長史。

不過,李長史也沒有責怪之言。

只是出聲喚來小吏,將孫布的首級拿出去鹽與石灰硝制儲存,然後意味深長的叮囑了句,便讓夏侯惠歸去歇下。

“稚權,此番之事,我不好擅自做主上報,一切待滿將軍歸來壽春後再做定奪,你且先歸去歇下罷。嗯,這幾日得閒了,可順勢想想如應對滿將軍。”

他是這樣說的。

直接了當的點明瞭,這一次事情他是難為夏侯惠說項了。

具體是被定為有功上報給朝廷,還是將夏侯惠斥為不尊軍法擅自行動,得由滿寵說了算。

對此,夏侯惠謝過李長史,便依言回去歇下。

他並不是很在乎。

畢竟事已然,後悔也沒有用。

且丈夫行事當既過不戀,是禍是福坦然面對便是了,毋庸自擾。

但他不知道的是,待他離開徵東將軍署後,李長史還獨自枯坐沉吟了好久,然後便執筆點墨給天子曹叡做了封私奏。

嗯,他也是有權利上奏的。

因為在很多年之前,他就是沒有名號的校事之一了。

六日後。

離開了淮南月餘時日的滿寵歸來。

作為淮南戰線的都督,他歸來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檢視離開這段時間的軍務。

當知道王凌不信他之言,仍遣七百郡兵前去迎接孫布後,他嗤鼻做聲;而待得悉孫布被夏侯惠斬殺時,他則是“咦”的一聲,拿起案牘細細看了一遍。

或許,是李長史早有所料罷。

對於這件事,他是將夏侯惠的轉述一字不漏的記錄在案,且並沒有加上任何個人的見解或觀點。

如此,也讓看罷的滿寵神色緩和了好多。

待放下案牘,拿起酒囊抿了一口,作片刻沉吟後,便下令讓人作了兩件事。

一者,是將早就硝制好儲存得當的孫布首級,轉去合肥城頭上掛著,以此來嘲諷一番賊吳故技重施的無謀。

至於為何沒有傳首京師洛陽嘛~

孫布的職位不過是一個尋常中郎將罷了,還不夠格。

另一,則是遣人去將夏侯惠尋來。

不是像是前番一樣做出懲罰,而是他很單純的想問一些小細節。

如夏侯惠甫一奉命趕到,還沒來及的行禮呢,他便擺了擺手,直接發問道,“且說說吧,襲孫布,你綢繆了多少時日?”

也讓夏侯惠一時愕然。

雖然他並沒有指望著自己的小心思能瞞過滿寵,但哪料到滿寵竟那麼直接的呢?

連個試探或者問他話都不走個流程嗎?

而滿寵見他默然無語,便微微虎起臉,低聲催促道,“怎麼,事已然矣,猶不敢當嗎?”

哪有什麼不敢當的!

回過神來的夏侯惠悄然嘀咕了句,也心一橫直言道,“回將軍,末將乃是在將軍代王使君回書賊子孫布時,便起了伺機襲他之心。”

那麼早?

聽到回答,滿寵訝然揚眉,再次發問道,“你是居於什麼能揣測到,王彥雲定會違我之意,私自遣兵去迎孫布的?”

我沒有猜測啊~

但我也能有萬分確鑿啊~

“回將軍,末將不敢確鑿王使君是否遣兵去迎。”

略微垂下頭,夏侯惠朗聲而道,“末將只是覺得有可能,便先行未雨綢繆。不管事然與否,皆可從容應對。”

“善!”

極為難得的,滿寵還拊掌讚了聲。

因為經歷過此番之事,他心中已然對夏侯惠改觀了。

前番鄙夷他短視貪鄙、見小利而忘命;但如今火中取栗取孫布首級而歸,不管提前作足綢繆,還是以蔣班領騎卒故弄玄虛、創造一擊必殺機會的排程,都足以證明他是行事果敢、心思縝密。

是的,滿寵其實並不是很在意屬下有稍微逾矩的行為。

但很討厭一些明明是沒有什麼才能的庸才,卻猶自命不凡平增事端。

不過,該敲打還是要敲打的。

贊罷後,他便作肅容發問道,“稚權心思縝密,看來日後賊吳孫權興兵來犯,我還需問一問稚權有何破敵之策先?”

呃~

要懲罰就直接罰,沒必要陰陽怪氣吧.

“末將不敢當將軍之言。”

心中暗道了聲,夏侯惠連忙躬身作了一揖,復回道,“所謂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萬石之鐘不以莛撞起音。彼賊子孫布,不過一匹夫耳,此番行此跳樑小醜之計,將軍不屑於誅他,故而末將才斗膽代勞。而若賊吳孫權親引大軍來犯,末將安敢妄行?且將軍乃我魏國干城也,淮南無將軍,不可安矣!”

巧言令色!

夏侯妙才為人不苟言笑,怎麼就生出了伱這麼個奸詐之徒來!

滿寵早年任職許令的時候,夏侯淵就是潁川太守,二人不乏交集且還頗為熟稔。

故而在夏侯惠話語剛落下的時候,他就在心中罵了句。

但卻沒有出聲鄙夷或其他。

因為夏侯惠這句“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說的很對。

以他的將略,既然篤定了孫布乃是詐降,想將計就計還真不算難事。

只不過是不屑為之罷了。

且自他都督淮南戰線後,便推行著被動守禦的戰術,這是石亭之戰後魏國東線不復伐吳之力的使然,故而也不想設謀誅殺一個區區中郎將,而變成魏國出城與賊吳鏖戰於野。

“下去吧。”

沉默片刻後,他便將夏侯惠攆了出去。

旋即,又將李長史喚來,直接吩咐道,“賊子孫布授首之事,表於朝廷罷。嗯,錄書之時,將前因後果記得細一些。”

前因後果?

是要將王凌私自遣兵之不智重重著墨嗎?

老於世故的李長史,聞言心中訝然了聲,面色有些猶豫,有些欲言又止。

也讓滿寵見了,便問了句,“李長史認為,此中尚有不妥之處?”

“不敢。”

輕言而回,李長史低聲說道,“將軍,王使君遣兵出迎孫布之事,廟堂此時應是已然知矣。”

言罷,也不等滿寵發問,便徑直將緣由道了出來。

原來是廬江太守文欽近些時日,以剿匪為名,親自引著精銳將士潛入灊山各處,將那些遺民部落給襲擊了。

不僅將男子滿十五歲者皆斬首,且還將老弱婦孺押回廬江郡充當官奴。

期間,隨他出去的兵將不乏對那些婦孺有姦淫擄掠之事,但文欽皆不問責,且還大肆宣揚自己除寇之功。

身為刺史的王凌,本就對郡縣有糾察之權,對文欽的行為頗為不齒,便出言指摘其殘暴不仁云云。

亦令文欽勃然大怒。

二人竟公然在官署中吵了起來,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且文欽歸去後,猶意難平,竟自修表廟堂請功,且還夾恨將王凌中賊吳孫布詐降之事錄了進去,直接聲稱王凌不智、無有韜略。

滿寵聽罷,也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王凌與文欽不和之事,他早就知道了,也不打算理會。

反正這兩個人皆有弊短,都不是什麼善與之輩。

參合進去了,說不定還無事惹一身騷。

況且他並不擔心此二人有齟齬會有誤御吳的戰事——他自文帝曹丕時期就假節鉞了,在戰時有專斷斬伐之權,王凌與文欽為了自己的性命考慮,也不敢違抗他的將令。

“我非意指王彥雲之事。”

擺了擺手,滿寵復作言道,“且王文二人的齟齬,我亦無心理會。而是讓你在錄書之後,復添一句我已然將夏侯稚權轉入騎兵曲任副職。”

原來如此!

這次,李長史瞭然了。

滿寵的想法其實和他前數日作私書給天子曹叡是一樣的。

乃是覺得夏侯惠這人太好兵行險招,在職主官時常有弄險之舉,故而還是將他轉為副職,奪了他的自主決斷之權,讓他安安分分的活著。

是的,活著。

弄險多了,終會有將自己弄死的一天。

而夏侯惠乃是天子曹叡器異之人,若是死在了淮南,滿寵與他雖然不會被天子記恨,但有機會避免的情況下,何必還要遭這種事呢?

“唯。”

李長史恭聲而應,“將軍可安心,在下知其中干係矣。”

“嗯”

輕輕頷首,滿寵繼續說道,“對了,斥候營中那姓蔣的軍司馬,叫什麼來的?”

“蔣班蔣公俊。”

“對,就是他。他在軍中多年,資歷與功勳皆可任斥候營主官矣,便讓他補夏侯稚權轉職之缺罷。”

“唯。”

返鄉過節了,諸君端午安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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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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