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蘅認為這或許是心臟在作怪。

他的這顆心\b是從一名腦死亡的捐獻者身上下來的,受到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情緒波動也有可能。

他接受了醫生的檢查,又詢問起捐獻者的個人生平,得知他只是一名出車禍的年輕大學生,只有一貼身相伴的女友,兩人生前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翟蘅要來了那名女孩的照片,甚至以感謝為由見過了她本人。

那顆屬於對方的心臟,律動正常,沒有激動,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而當他低頭開啟手機,播放關於姜暖暖的動態影片時,心臟又有了激烈的反應,砰砰砰的快要撞出來。

翟蘅按住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禮貌告別那名女孩,坐上了賓利車。

司機問他,“\b還需要去哪麼大少。”

翟蘅想了又想,“姜小姐那。”

司機愣了一瞬,“姜小姐?哪位?”

翟蘅雙手搭著腿,目光注視著左手的無名指,指節輕點,“\b姜暖暖,去看看姜暖暖。”

司機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提醒了一句,“那是鹿鳴墓園,姜小姐現在埋葬在那。”

翟蘅略有茫然,半晌才應,“我知道,她死了。”

就是因為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死人,怎麼會讓他如此難以忘懷,這樣的情緒早幾年她活著的時候怎麼沒有,偏偏就要在他治癒後洶湧的快要將他淹沒。

鹿鳴墓地是陵港最貴,也是景色風水最好的一塊地。

道路兩旁都開著新花,草坪綠油油的,風吹來也只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翟蘅不好空手去,路過花店的時候停下來親自選了一束白馬蹄蓮,隔壁的巧克力店新出爐了一批奶香黑巧,他又抬步進去,尋了一點零食帶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只能歸結於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在告訴他,姜暖暖會喜歡吃這些小零食的。

姜暖暖的墓每天都有人來打掃,還有人定期來修剪周圍的花花草草,上面擺放的禮物都是嶄新的,看上去隔幾天就會有人送來。

與他想的一點不錯,就是花有點枯萎了。

翟蘅蹲下來,將自己的東西放到前頭,抬眸望著石碑上的女孩照片,半晌後開口:“我好像對你的喜好了解的一清二楚,姜暖暖,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他坐下來,風聲作響,衣袂翻飛,溫潤的面龐有些痛苦,心臟始終有種絞痛感,看見她真真切切的埋葬在這,痛感也在不斷加強,手腳剋制不住的輕抖,人有些麻木。

沒人能回應他,只有身旁的保鏢擔憂他此時糟糕的狀態。

“你說我是不是忘了什麼?”\b

翟蘅\b撫上石碑上的那張笑顏,輕聲細語,“我很少有情緒化的時候,哪怕我躺在手術檯上接受醫生告訴我高達90%的死亡率,我也覺得無所謂,沒有傷心,沒有恐慌,更不會覺得痛苦。”

他頓了頓,“可一見到你,這些情緒都毫無理由的冒出來了。”

依舊無人回應,但不知道從哪來飄的一朵野花,落在他耳邊的髮間,烏黑的濃髮裡插著一朵迷你嬌小的花,為那張溫潤的臉添了幾分豔色。

“如果我對你一眼鍾情,那麼早在那場生日宴上我就會愛你了。”翟蘅又自顧自的說:“如果這些濃烈的情緒代表愛,那我們一定相愛過,你說是麼?”

“我像是幹得出搶弟弟愛人的事,因為愛你,一開始我就會剋制不住下手的。”

他說:“所以我一定遺漏了什麼,對吧。”

晴空萬里的日子,忽的下了一場太陽雨。

保鏢慌慌忙忙的從車裡尋來雨傘撐到他頭頂,“大少,您身體剛好,回去吧。”

可別再胡言亂語了,聽的他心裡直發毛。

翟蘅將巧克力往裡擺了擺,上了柱香後起身,溫和的說:“我先走了,大概會隔一兩個月再來,如果你也認同我說的話。”

他看向遠方湛藍的天空,聲音混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消散,“來找我談談吧,夢裡也好,我想見見你。”

接下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翟蘅都沒有回過家,他本來因病就不愛到處折騰,現在整日流連在外不見蹤影。

翟老夫人坐在家中佛堂,依舊祈求著神多多保佑她的外孫。

翟蘅獨自一人去了趟海島,住過小別墅,踩過沙灘,也在夜晚脫光衣服泡了海水,跟隨著本地人騎過電動車去菜場買菜。

他打卡了每一項活動,手裡熟悉的感覺像做過不止一回。

深夜躺在那張小別墅的軟床上,翟蘅一直覺得這些天少了點什麼,這不是一個人完成的事,他的身旁不該空蕩蕩的。

他知道自己遺忘了姜暖暖。

他應該愛她,非常非常愛她,腦子被人挖空了記憶一角,本能也會順著她的喜好去做每一件事。

從海島離開,翟蘅又去了一趟姜暖暖最後一次賞雪的地方,是在國外的一座小山峰頂,雪嘩啦啦的下,木屋前有一段青石板路,他對這裡的景色並不感冒,卻盯著那段石板路看了許久。

他問了自己的人,想知道國內距離陵港近的地方,還有哪座高山頂會下雪,有這樣一條長長的石板路。

有幾個地點的選擇,圖片傳到他手機,靈廬寺日照高升,眺望桃林的景象,映入眼簾。

翟蘅選擇去靈廬寺。

正值春天的時候,山頂只有些霜降,談不上大雪。

他一人走在售賣小吃的山裡長街,如玉般俊朗的容貌惹得很多人側目,他無所覺,只是停在了一家飯糰店前。

老闆熱情招呼,“\b梅乾菜還是白糖的呀?梅乾菜是鹹口的。”

“加糖,兩個。”翟蘅說。

老闆笑呵呵的應了聲,“不過我家飯糰大,年輕人一個其實夠飽了,糯米頂餓。”

翟蘅輕顫了下睫毛,“那就一個甜的。”

他很快拿到了熱乎乎的飯糰,轉過身,視線落在湖泊邊的一張長椅上,他走過去坐下,解開塑膠袋,咬了一口混雜著甜糖的糯米飯,目光平靜注視遠處的一片湖泊,旁邊還有垂柳盪漾。

一遊客認出他是誰來,忍了又忍,上前搭話幾句。

翟蘅側耳聽著,回答幾個問題時也有禮貌,但看他心思明顯不在談話上,那人也識趣的懷揣著激動要走。

翟蘅忽然叫住他問:“這裡冬天是不是石板路常常打滑,湖泊結冰。”

“是,石板縫裡青苔加上結冰的時候,挺多人在這摔跤的,至於那片湖泊嘛,凍起來的時候也很漂亮。”

“謝謝。”

翟蘅起身,將吃乾淨的塑膠袋丟進垃圾桶。

“哦對了,翟先生,您也可以嚐嚐山腳下農莊裡自己釀的米酒,夜晚起風冷的時候,在小庭院裡熱上一罈,加點小菜配著吃別提有多舒服了。”

翟蘅腳步停頓,轉身遞了張名片給他,“\b可以來試試。”

那人激動的握住名片,想不到還有這等機遇,直在後頭盯著他瞧,不過他也\u001d覺得百科有誤,都說翟家翟大少因病不吃甜,也不喜甜,剛剛那份加了白糖的糯米飯,他吃的認認真真\b\u001d一點不留。

下屬幫他定了寺廟內的住房,翟蘅獨自一人進入主殿,仰頭望著高高在上的佛,嗅著那股濃濃的香火之氣。

一和尚自他身邊路過,慈眉善目,慧眼瞧他,“施主可來還願?在那蒲團上三拜九叩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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