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若菊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轉頭,目光變得悠遠:“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就是我能做什麼,想做什麼,應不應該去做,但很多東西讓我沒工夫去多想,說出來不怕別人笑話,尉遲文的確幫我解決了很多壓力,至少很多時候,我不用再為銀錢發愁,所以也有空多想……”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想去試試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把一切都拋開,什麼都不要了,即便最後得到的結果是一無所有,我也想試試。”

女人的眼裡,沒有半分遲疑。

她的語氣,也是從容不迫,堅定不移:

“也許最後的結果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但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我盡力了。”

嶽玲奇許久沒有開口,只是深深端詳著於若菊。

此刻的她,和自己剛剛去哈密的時候,真像啊。

她好像什麼都沒有了,但也好像什麼都不需要了。

嶽玲奇莞爾道:“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了。”

於若菊恍然回神:“什麼?”

嶽玲奇又喝了口茶:“我今天過來,是想告訴你一個訊息。”

她放下茶杯,正襟危坐:“我同意你留在我這裡,並且我會專門讓人教導你,而且你也不用和牛平安打交道。”

於若菊的瞳孔,隱隱浮出光,這種光芒嶽玲奇很熟悉,當初決定去哈密的時候,臨出發時,她的眼睛裡也有。

但很快,這點光又黯下去幾分。

女孩的反應在嶽玲奇意料之中,她一語道破:“你剛和尉遲大人分開,現在又來屬於哈密商會的酒樓,對你來說,是有些難以接受。”

“所以,”嶽玲奇看著她:“我剛才會問你那些問題。”

“你的豁達,也是我看重的地方。”中年女人雙手交疊到桌上:“你剛才的話裡面,我也聽出了一些,你想要擺脫尉遲大人對你的控制的意思。但我必須說兩句,即便你去其他酒樓,其他地方,其實還是脫不開尉遲大人的勢力,這個天下是大宋官家,當今天子出身哈密,尉遲大人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只要他想,他可以插手任何事情,無論在什麼地方。”

嶽玲奇跟著嘆了口氣:“我年輕時和你一樣,也是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每個人都跟我說不可以,家境殷實,只要尋個好人家嫁了,在家相夫教子就夠了,後來,家裡想把生意往哈密那邊做,那時哈密剛剛建起,沒人願意去。”

“最後我去了,”她笑笑:“而且在哈密用的人都是屬於我的人,家裡如果不想放棄哈密的聲音,就必須由著我。”

“所以我今天才能坐在這裡,和你說這些話。”

嶽玲奇正視著面前這個,和自己很像的人:“於若菊。”

她第一次叫出她的全名,不再是於姑娘,也因而顯得更為親近,猶如長輩:

“你今天的選擇,在未來能不能走出來,完全看你自己,但我給你這個機會,如果你把握住了……”

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什麼,嶽玲奇掩唇笑出聲:“說起這個,以我對尉遲文的瞭解,就算你說了要和他告一段落,他最後難免也……鐵心源的故事你應該看過吧?”

於若菊搖頭。

“那就算了,反正哈密出來的男人都這樣,連太子殿下都……”

見女孩臉上的遲疑在減退,嶽玲奇才放心滿意地總結陳詞:“既然決定好了,那就不要後悔,走下去,別回頭。能影響你的,只有你自己。”

…………

於若菊上午到的盛源酒樓,下午訊息就傳到尉遲文這裡。

彼時,他正在和東京城的哈密商人們集會,並把其中一名商人訓了個狗血淋頭,因為後者抱怨為了幽雲十六州的戰爭,他捐的銀子太多。

每個人都戰戰兢兢,不發一言。尉遲文最近火氣大得堪比街頭剛被丈夫毆打完的中年婦女,這是整個商會內部眾所周知的事情。

房間的門被敲響,尉遲文的聲音被打斷,表情更為不快。

他閉了閉眼,還是讓人進來,他知道,這種時候如果不是大事,不會有人敢來打擾的。

來的是姜武,悄悄將一張拓本交給他。

尉遲文開啟拓本,是一份契約,最後的署名大大寫著於若菊三個字,上面還有紅手印。

眉心瞬間舒展,尉遲文揉了兩下眼睛,仔細看,再閉眼,然後再睜開眼仔細看,把那個簽名重看了好幾遍。

然後嘴角咧開了,眼睛也彎起來,不受控制地無聲笑起來。

這番神態當然被所有人盡收眼底,眾人對望,不知原委。

緊接著,更為詭異的事發生了,前一秒還笑眯眯地尉遲文一拍桌子,起身宣佈:“今天就這樣,你們都可以走了。”

然後拿上那份拓本徑直走出了屋子。

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覷。

一回自己的房間,尉遲文就把姜武揪住,語氣急切的問:“這是不是假的?給我一句準話!”

姜武搖頭:“小人哪敢把假的拿來給您看啊。”

“不錯,”失而復得的狂喜讓尉遲文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她知道嶽玲奇是哈密商會的人,她這麼做,是不是暗示什麼?你說呢?”

他浮想聯翩,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

尉遲文撐臉,一隻手急促地在桌面叩著:“你見到她本人了嗎?”

“見到於姑娘了。”

“他孃的!我都沒看見!”尉遲文站起來,差點想發火,又想到這事和姜武沒關係,嘆口氣,他埋怨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還在這和他們浪費什麼時間?”

姜武很委屈:“我得到訊息的第一時間就來告訴您了啊。”

“她……”尉遲文有好多話想問,百轉千回,終究只說了四個字:“怎麼樣了?”

“我看於姑娘氣色還不錯,”姜武停頓少刻,又道:“哦,她頭髮還換了個扎法。”

“嗯?”

“沒用發珠,就用一根繩子綁住,綠色的。”

“好看嗎?”

“好看啊,於姑娘怎麼樣都好看。”

“會說話,以後不準再說了!否則老子把你眼睛挖了!”尉遲文語氣陡然兇起來。

“……是是是,小人不看了。”尉遲文和以前大不一樣了:“我已經安排好了馬車,大人現在想去見於姑娘,隨時可以出發。”

“走。”尉遲文毫不猶豫的站起來:“現在就出發,等等,別用我的馬車,換別人的!”

“換誰的?”

“張讓,他的馬車於若菊沒見過。”

…………

張讓也是尉遲文的老朋友了,幾年前,他第一次到哈密,尉遲文就注意到了他,畢竟,天底下敢空手套白狼的僅此一家。

張讓用一個訊息,讓哈密國從遼國手上搶到了五百匹戰馬,而他則從哈密國手中拿走了這五百匹戰馬的銀錢。

錢,是他的一切。

尉遲文喜歡這種人,單純,不做作,好交流,所以他雖然是哈密商會的一員,卻從未出現在商會的會議上。

用他的話說就是,老子又沒做錯事,有什麼好去的?有事通知老子就行了,沒興趣在那浪費時間。

因此,尉遲文和於若菊的這幾個月時間,於若菊進出過不少次哈密商會,卻從未見過張讓。

張讓看尉遲文來了,挑眉:“尉遲大人心情好了?”

“一般,”尉遲文揮揮手:“你馬車我徵用了,回頭還你。”

張讓也不問為什麼,點點頭讓下人將馬車帶過來:“我陪你一起?”

“不用,我自己去。”簾子撩開,尉遲文坐進去。

在大興土木的東京城,馬車其實並不方便,但這是身份的象徵。

行駛在路上,路人紛紛猜測,這又是哪家的達官貴人出來了。

中途,尉遲文還讓車伕先帶他回了趟鐵家老宅,換了身乾淨的新衣服。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做這些是為什麼,但就是本能的想去這麼做。

把車停到盛源酒樓的後門口,尉遲文撩開窗簾,讓馬伕慢慢往裡走,不要弄出太大動靜。

守衛一見是他,匆忙跑出來迎接,旁人進這裡,還得驗證身份,徵得老闆同意,尉遲文不用,哈密商會的人沒一個不認識他的。

他把車停好,下來就讓人把老闆叫過來,後者剛到,他急不可耐問:“嶽玲奇在嗎?”

一邊問,尉遲文一邊邁著兩條腿往酒樓裡走。

老闆點頭哈腰的:“嶽掌櫃的上午便離開了,今日便只有小的在這,需要小的讓人去通知嶽掌櫃的嗎?”

“算了……”尉遲文嘆氣:“本來挺久沒見了,還準備和她聊一聊。”

“不巧,確實不巧。”老闆才不信,但嘴上還是迎合著:“尉遲大人有什麼吩咐,告訴小的就行,小的一定辦的妥妥當當。”

尉遲文走上臺階,笑了下:“我聽說岳掌櫃的今天早上……”

“於姑娘嗎?”

“對,就是她。”

“知道,知道,於姑娘就在這,尉遲大人是要……”

尉遲文抬起頭,眼睛掃過酒樓:“是啊,我要幹什麼呢?”

“尉遲大人儘管吩咐,”老闆聽他說廢話,配合著作深以為然狀:“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尉遲文說明來意:“我聽說,你們這裡的新人都住在酒樓的後院?”

“是的。”

“在哪——”

“就在後面,不過要繞幾個巷子,但那邊都是女子,尉遲大人是要……”

“我就看一眼,”尉遲文的語氣十分平靜:“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絕對沒有沒有問題。”

“你別跟著我,換個人帶我去。”尉遲文微微抬頭,被朗朗日光,晃眯了眼。

“小的這就讓……。”

“等等,”見老闆要走,尉遲文立刻喊住他:“換個男的,別讓女的帶我去。”

“……”

“有問題?”

“小的不敢。”

老闆很體貼給他安排了一個老頭子當嚮導。

尉遲文跟在他身後,往目的地走。他心裡急,又不想表現的特別明顯,一路上,憋得不行。

於若菊所住的屋子,有一個空闊安靜的走廊。

兩邊牆上,依次掛著很多詩詞,定睛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這些都是東京城的風雲才子們留下的佳作。

老頭子停下來:“大人,於姑娘就住前面第三間。”

近在眼前。

尉遲文突然心跳加劇,忐忑之極,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需要我去叫她嗎?”老頭子問。

“不用!”他飛快否決老頭子的話:“你別管!”

突然,第三間的門,被人從裡推開,似乎有人要走出來。

下一秒,男人的身影飛速閃到老頭子背後,微微蹲下身,試圖把自己躲到了他後邊。

老頭子:“尉遲大人,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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