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源依舊在努力,他的長刀似乎和他一樣疲憊,上面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豁口。

遼國騎兵面帶譏誚,像是一隻在逗弄老鼠的貓,就在他準備給最後一擊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對手露出和他一樣的笑容,接著,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就瞄準了他。

對於身經百戰的遼國騎兵其實來說,他在第一時間就判斷出了槍口指著的位置不可能對他造成致命傷,因此,他完全沒有理會,手裡的彎刀呼嘯著向汪源砍劈了下來。

汪源不想和這個瘋子同歸於盡,於是,他直接從戰馬背上掉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又躲過無數個馬蹄,最終抓住了一個無主的戰馬縱身跳了上去。

遼國騎兵想的很對,火槍並沒有對他造成致命傷害,但強大的慣性卻將他從馬背上衝落,接著,受驚的戰馬瘋狂在他身上踩踏,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具屍體……

這些遼國精心培養的精銳騎士顯然關係都很好,當那個騎兵死亡之後,就有更多的騎士衝著汪源廝殺過來,讓汪源身上的壓力非常大。

但是他知道,楊懷玉這會兒是不可能來幫助他的。

楊懷玉眼中只有阿木爾,這個人他認識,這些年和遼國大大小小打過無數次仗,有輸有贏,而輸的戰鬥大多都是因為這個人,現在終於有機會和他正面對決了。

自然對汪源的處境視而不見。

絕望中的汪源眼看著七八個遼國騎兵齊齊的向他廝殺過來,嚎叫一聲,就拼命地向楊懷玉身邊衝,他很清楚,只有跟在楊懷玉身邊,才有活命的可能。

楊懷玉一騎絕塵,刺穿了想要離開自己的兩個遼國騎兵的咽喉,就直奔後面指揮作戰的阿木爾。

汪源絕望的發現,自己身邊只有五六個同伴和自己面對敵人,轉瞬間,五六個同伴就被遼國騎兵迅速的殺死,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其餘的大宋騎兵在各個隊正的統領下正向敵人的投石機發起攻擊,不會有人注意到他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落。

遼國騎士的馬刀在陽光的照射下如同耀眼的太陽,帶著金光劈頭蓋臉的砍劈下來。

汪源絕望的大叫一聲,揮刀格擋了上去,手腕子一震,右手再也沒有了知覺。

心中一片驚恐,重重的一腳踢在馬匹的肚子上,載著遼國騎兵的戰馬果然疼的揚起前蹄。

儘管右手麻木的厲害,汪源還是抓住這個不可多得的機會,猛地的撲了上去,長刀準確的沿著遼國騎兵的鎧甲縫隙刺進了他的心臟……

眼前全是敵人的人影,汪源咬著牙從懷裡掏出僅剩的一顆火藥彈,咬掉了上面的火帽,向著對面就丟了出去,然後抱著馬脖子瞄準一個沒人的方向狂奔。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也不知道造成了什麼結果,汪源只覺得自己腰部受到重重一擊,嗓子眼頓時發甜,一口血噴了出來,拼著老命拽動韁繩,讓戰馬跑的更快。

然而,戰馬嘶鳴一聲,倒在了地上,將他重重摔飛出去,這一切好像都只發生在一瞬間,等汪源努力坐起身子,他發現自己面前已經是整整齊齊排成一列的投石機……

正在瘋狂的往城頭投擲石頭的遼國人看到,齊齊的一愣,馬上就抓起刀子向汪源撲了過來。

目之所及沒有一個大宋軍卒,汪源仰天大叫一聲道:“來把,今天老子就死在這裡了。”

他們的目標就是投石機,汪源人既然已經站在這裡了,就不可能後退,否則都不用遼國人動手,楊懷玉就會先撕了他。

咬著牙用雙腿繞開那些握著刀子跑過來的遼國人,取出一直藏在懷裡的火油潑灑在一切能看到的投石車上。

汪源繞著投石車跑,遼國人在後面追,卻沒一個人能追上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宋人,將身上的火油還有火藥點燃丟到投石機上。

轟隆——

一聲巨響過後,一架投石車徹底被點燃,開始出現坍塌,不但如此,火勢甚至影響到了旁邊另外兩架投石車,也跟著燃起了熊熊大火。

這下子,他身上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手裡連一把武器都沒有汪源被遼國人團團圍住,慘笑一聲,強忍著全身上下鑽心的疼痛,就打算做最後一搏。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卻看到了一隊騎兵衝進來,接著,整個人騰空飛起,落在馬背上,抬頭就看見楊懷玉猙獰的表情。

“乾的不錯,首功算你的。現在沒你什麼事了,等我毀掉投石車,我們就回去。”

汪源四處張望,沒看見攔截自己的遼國軍卒,只看見一匹無人的戰馬在用腦袋不停地拱地上的屍體,屍體上的胸口上有一個黑洞洞的洞口,死的連一點氣息都沒有。

越來越多的大宋士卒越過汪源,向投石車衝了過去,人人手裡都握著火油罐子,還有火藥彈。

蕭紅律遠遠的看著濃煙四起的投石車,臉皮忍不住抽搐兩下,迅速向身旁的親兵吩咐命令,不多時,原本參與攻城的很多軍隊就撤退下來,向著楊懷玉這邊合圍過來。

楊懷玉在投石車群中縱橫捭闔,一切想要阻攔他的人都會被鋼槍貫穿,直到確定火勢已經無法遏制,這才下令撤退。

他並沒有沿著原路返回,而是帶著所有人向另一個方向,那是說好的地方,會有副將領兵接應自己一行人。

王曉站在城牆上舉著粗陋的望遠鏡目睹了整個戰況,無論是楊懷玉的無雙飛將,還是汪源拼命之下的好運氣都讓他感覺到整個大宋的軍隊真的不一樣了,看到楊懷玉開始準備突圍,就下令副將可以出城接應了。

劇烈的消耗之下,楊懷玉也沒有了剛出城時刻的優雅無雙,整個人像是被從鮮血裡撈出來的一樣。

一手鐵槍,一手盾牌,在亂軍之中所向披靡,帶著部隊使勁往外衝,血氣湧動間,竟嚇得遼國騎兵不敢阻攔在他面前。

已經變得鮮血淋漓的阿木爾狂叫一聲,揮舞著鐵錘攔住楊懷玉,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攔住楊懷玉片刻鐘,這些從龜殼裡出來的大宋軍卒都要死在這裡。

楊懷玉揮手一刀逼退阿木爾,長槍刺進了另外一個壓著大宋騎兵廝殺的遼國騎兵,冷笑一聲,不等舊力耗盡,一聲大吼,就生生的向阿木爾的腦袋斬了過去。

阿木爾連忙一低頭,長刀砍在阿木爾的背部的鎧甲上,竟然在上面劃出一道巨大的豁口。

阿木爾只覺得後背發涼,慘叫一聲,轉動韁繩,想要逃跑。

楊懷玉很想追上去,可是看到自己身邊身手重圍的部下們,還是放棄逃遁的阿木爾轉身救援部下。

副將帶著士卒們殺過來的時候,楊懷玉身邊只剩下寥寥幾百人,目之所及全是兇悍的遼國人,戰鬥進行的極為慘烈。

到了這個時候,大宋計程車卒和遼國計程車卒差距已經不大了,都憑的是一股子氣,身體素質的區別反而不重要了。

楊懷玉如今就是一個信仰,左槍右盾在亂軍之中衝殺,哪裡支撐不住了哪裡就會出現他的身影,哪裡的敵人最多,他就會出現在哪裡。

十幾名最精銳的遼國騎兵對楊懷玉的圍追堵截都毫無作用,這個堪稱殺神的男人,總是能擊殺攔在自己面前的敵人,而後出現在他該出現的地方。

一個滿臉都是鬍鬚的遼國騎兵見滿身鮮血的大宋副將衝殺過來,調轉馬頭迎了上去,距離很近,副將甚至能看清他的每一根鬍鬚的長短!

副將冷笑一聲,毫無畏懼的向他揚起刀子。

他踏上幽雲十六州的土地時就清楚,這是自己絕無僅有的機會,收復故土,新帝登基,一切的一切都告訴他,這個時候獲得的功勞,比他在平時殺一萬個人還要多。

出人頭地就在今日。

“為了老子的榮華富貴!”

副將獰笑一聲,然後,兩柄馬刀就撞擊在了一起,兩馬交錯的時候,副將的鎧甲上爆起一溜火星,即便在這沙塵滾滾中也看的分外清晰。

遼國騎兵的武技很高,但副將絲毫不弱於他,他在自己的鎧甲上留下一道印痕,副將的馬刀同樣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見的痕跡。

騎兵衝殺的時候,人的力氣並不重要,只要能握緊武器就夠了,重要的是看馬匹衝擊時的力量,以及兵器的質量。

副將的武器明顯質量好於遼國如今的武器,所以只要他的馬刀找對角度就可以輕易地撕開對方堅固的鎧甲。

因此,遼國騎兵在戰馬奔出一段距離後,就突然停下腳步,接著,身體在馬背上晃了晃,一頭栽在地上。

新城裡的大宋軍卒不斷往外衝殺,戰線被拉的越來越大,到最後,站在城樓上,肉眼可見的地方,到處都在廝殺。

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信念拼命。

戰事之悽慘,讓能看到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心驚肉跳。

遼國人的收兵的長號吹起來了,大宋軍卒的戰鼓也響了起來。

兩支大軍趁著天空最後一絲光亮,相互仇恨的對視著,緩緩後退。

楊懷玉提著長槍,站在城門口,目送遼國人回到幽州城內,直到他大宋最後一位軍卒進入城門之後,他才調轉馬頭。

路過城牆的時候,他看見一個驚恐的平民坐在屍體磊成的小山上,面前發生的一切讓他全身發軟,根本站不起來。

楊懷玉舉起長槍,面對他,那個平民似乎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麼,於是緩緩地閉上眼睛,表情竟然出現了一絲放鬆。

長槍刺進了平民的衣服,槍桿子稍微一挑,平民就穩穩的落在他的肩上。

汗血寶馬帶著兩人進入了城門,而後,一群趕著馬車的軍卒舉著火把走向死寂的戰場,對面的幽州城發生著同樣的一幕。

活人的戰爭結束了,接下來就是為自己的同胞收屍,等戰爭結束後帶他們回家。

“隨便找個地方讓他待著,等大軍回來後放他離開。”

楊懷玉從背後把那個平民提出來,遞給收治傷病的軍醫。

軍醫點點頭,看著滿身鮮血的楊懷玉:“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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