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喜抱著一冊文牘來到了東華門,今天進入東華門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今天正好是嘉佑二年新科進士的放榜日,東華門外熙熙攘攘的擠滿了人,都在等待今年新科進士出爐。

今年的主考官是同平章事,參知政事韓琦,這位老大人將科考看的比命都重要,不容出半點差池,因此上,即便是太陽出來了,東華門外邊的皇榜依舊沒有出來。

鐵喜進來的時候,還有一些多事且膽大計程車子還高聲告訴太子,希望太子能夠催促一下,早點把皇榜貼出來,能不能考中,看過之後便知,自己也好早點死心,回家去養豬。

鐵喜笑眯眯的應承一聲就在護衛的幫助下走進了東華門。

回頭看看這座樸實無華的東華門,鐵喜搖搖頭,就在這座宮門上,將決定出誰是天之驕子,誰該回家養豬。

考不上進士就回家養豬,這是哈密國主鐵心源的名言,現如今,這句話在大宋同樣適用。

不過,現在計程車子們的選擇多了一個去處,考不上大宋的進士,就去哈密繼續考,哈密明年的大考的主考官是歐陽修,跟韓琦手下考試大差不差的。

皇帝在崇政殿,今日的大比最後的名次還需要皇帝來確定。

鐵喜走進崇政殿的時候,發現幾位考官正圍著外祖父說著什麼,宦官小心的提醒了皇帝,說太子來了,趙禎就直起身看著鐵喜道:“太子,過來,看看這一屆的進士如何?”

韓琦向來不怎麼喜歡鐵喜,聽皇帝召喚太子過來,加上他還是太子的老師,就刻意道:“趙喜,你看看就好,莫要多言。”

鐵喜朝韓琦拱手道:“老師說的是。”

說罷,就來到桌子邊上,只是掃了一眼就道:“今年的進士如此多嗎?”

韓琦有些得意的捋著鬍鬚對皇帝道:“大宋官家養士多年,如今終於有了些許結果。”

鐵喜繼續瞅著名單,發現上面的人很多自己都認識,比如蘇軾,蘇轍。

皇帝趙禎的手緩緩從名單上拂過,蘇軾、蘇轍、曾鞏、朱光庭、曾布、呂惠卿、王韶、張載、章停、程顥、章衡、竇卞、羅愷,鄧考甫、王回、王向、王無昝、劉浞、林希、林且、梁泰、蔣之奇

這些人的卷子趙禎都看過了,如果放在往年,即便是程顥、章衡、竇卞、羅愷,鄧考甫、王回這些人中的哪一個都可以進入一甲,可惜,在今年,他們連二甲都進不去。

韓琦朝皇帝拱手道:“官家,臣等經過綜合考量,以為蘇軾、蘇轍、張載、程顥、曾鞏、曾布、呂惠卿、章惇、王韶、蔣之奇為二甲進士,至於一甲就需要官家欽點。”

趙禎接過硃筆,繞過蘇軾,曾鞏,張載等人的大名,在硃筆點在了章衡,竇卞,和羅愷的名字上。

主考官韓琦,副主考王珪,閱卷官梅堯臣都把詭異的目光落在皇帝趙禎身上,趙禎卻平靜無波。

韓琦收起名單,交給梅堯臣道:“速速謄抄,就以此為基礎發榜吧。”

眼看著梅堯臣走了,韓琦就把目光落在鐵喜身上,聰慧的鐵喜只好硬著頭皮問皇帝:“官家為何捨棄最優,而取中平?”

趙禎笑道:“囊中不可裝利錐,尤其不可裝很多柄利錐,如果一次出現的利錐太多,那麼,領頭者必定是鈍頭錐子,否則,一旦第一柄利錐刺破皮囊,後面的錐子就會緊緊追隨。

而這個皮囊,恰恰就是朝廷,恰恰就是皇帝。”

鐵喜見皇帝已經有些疲倦了,就招來宦官,將皇帝扶上步輦,抬著他離開了崇政殿。

韓琦目送皇帝,太子離開,就皺著眉頭對王珪道:“哈密國主鐵心源曾經說,他此生再不入大宋一步,你覺得這句話可信嗎?”

王珪道:“官家身體雖然有恙,卻還能堅持,趙喜雖然是鐵心源的兒子,卻也是我大宋公主的兒子,一旦確立為大統,就算鐵心源想要做什麼,他首先要過他兒子這一關。

皇帝是唯一的,只能有一個,我觀趙喜此人,面目平靜,卻胸懷驚雷,這些年來雖說只顧著鐵路事宜,處處以民生為先,卻不知此子眼中看著的只有大宋皇庭,再無其它可入此子之眼。”

韓琦嘆息一聲道:“可惜趙氏再無少年英傑,以至於讓此子撿了一個大便宜。

罷罷罷,只要此次能夠成功奪得幽雲十六州,他即便是成了大宋官家,老夫也認了。”

王珪神色一動:“韓相覺得此事難成?”

韓琦笑道:“老夫也不知道,但老夫觀朝野上下,都對此次徵遼抱有無限信心,這不是一種好現象,很多時候人越是認為某事一定能成,最後反而出現意想不到的變故。

鐵心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去問問夏桀,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不會把那小子掐死在庭院裡。”

王珪搖頭:“從結果來看……”

“從結果看,他兒子就要成我大宋官家了!”

王珪啞然失笑。

說到底,韓琦在意的只是這個而已。

…………

與此同時,鐵喜已歸回東宮,對著尉遲文哈哈大笑。

“有何喜事,叫世子這般喜悅?”尉遲文遞給鐵喜一杯蜜水,這是趙婉特意差人送來的蜂蜜,據說是來自比西域更西地方的貢品,他們只喝了一次便喜歡上了。

沒比大宋和哈密的蜂蜜好喝多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花粉不同的緣故,裡面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嘗第一口的時候甚至說得上有些難喝。

但上頭。

“不不不,並非喜事,而是趣事。”鐵喜喝著蜜水,笑著說道:“你是沒見到剛剛在崇政殿,官家和我說完話後,那老東西的表情有多精彩。”

尉遲文咧嘴一笑,搖搖頭無奈說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喜事呢,官家藉著放榜又教了你什麼道理對吧,韓琦那廝一向不喜歡你,要不是趙氏實在無人,他把自己撞死在皇城腳下都不會同意你入主東宮,聽到那些話臉色不好也正常……

話說回來,以那老東西的城府,照理說不可能當著官家的面對你擺臉色,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可能是眼神?反正我就覺得那老東西表情不好看。”

韓琦不喜歡他,他對韓琦的恭敬何嘗是真的?

“那你厲害,不過我最近聽到了一些傳聞,有些人正往皇宮裡送女人。”

“每年都有人往皇宮裡送女人……”

“一同送進去的還有閆思奇親自調製的藥。”尉遲文淡淡說道。

“閆思奇是誰?”

“河南府的一個爛醫,專為男人調製各種重振雄風的藥物,據說那邊的各大青樓為了讓他在自家青樓留宿,每日都會花重金和其他青樓競爭他的留宿權。

據說,他前不久調製出了一種能讓青樓女子生育的藥,連河南府的很多達官貴人的夫人都特意去找他求藥。”

青樓女子因為接客服藥的原因,不少人早早就失去了生育能力,能讓她們重新誕下子嗣,足見這藥的效果。

這種藥被送進皇宮,誰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而且一般尉遲文說這種話,就說明根本不是傳聞,而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真有這麼神奇?”鐵喜忍不住問道。

“我已經派人去河南府去查證了,是真是假很快就能清楚,如果官家真能再生個兒子,韓琦這些人一定會瘋的。”

“皇祖父不會換太子。”鐵喜平視他。

“太祖陛下當年也不想穿上龍袍。”尉遲文像被抽掉脊樑一樣,面對鐵喜的目光,無奈的聳了聳肩膀:“無論是真是假,這件事我們都不能阻攔,因為你皇祖父也會瘋掉的。”

趙禎一輩子沒兒子,看似已經認命了,但誰都知道,如果真把一個機會放在他面前,他一定會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誰敢打這顆草的主意,就把祖宗十八代挖出來一起砍了。

“這事我父王知道嗎?”鐵喜問。

“人已經離開東京了,要不了幾天就會到哈密。”尉遲文點頭道:“說實話,我甚至覺得沒有去河南府查證的必要,因為這件事肯定是真的,就算是假的,也是真的。

那些人做這種事的時候就算好了官家的心思,只要官家有一絲心動,這事就成了一半,最後孩子到底是不是官家的,誰都不知道,反正你要有本事,就證明孩子不是官家的。

你是官家的外孫,在很多人眼裡,你是鐵喜,不是趙喜,如果有另一個趙喜出現,他們會毫不猶豫拋棄你,哪怕你背後還有一個哈密國。

這就是傳統,君最大,社稷次之,而且他們這麼做也是想給大王一個警告,一個我們從哈密來這裡後就想給的警告。”

尉遲文攤攤手繼續笑道:“你信不信,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大宋又拿下了幽雲十六州,朝堂上的風向立刻會變成,此乃天降祥瑞,這孩子就是因為大宋補足了氣運,才降生在官家,到時候你這個太子想不廢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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