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的秋天總有那麼一段時間非常有意思。

上午還是瓢潑大雨,中午就變成了豔陽天,晚上又突然狂風呼嘯。

這樣的時節裡,趙禎是不願意出門的,更別說將做營這種日夜燒煤,將好不容易變藍的天空又弄的灰濛濛的地方。

御醫也說,這種地方對他的身體很不好,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自古哪個皇帝萬萬歲過?

趙禎對這一點看的很清楚,尤其是有了鐵喜之後。

換做以前便罷了,但現在,趙禎卻希望自己的身體能再撐久一點,更久一點。

收復燕雲十六州是大宋三代人凝結的祈願,現在希望近在咫尺,無論如何他都要見到那一天。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親自踏上那片土地,遺憾的是似乎除了自己那個小孫孫外,沒有一個人肯站在他這邊。

為了讓他打消念頭,滿朝上下就差把唾沫星子噴到他臉上了,一向支援他的皇后曹氏都跪在他面前,淚流滿面的求他不要踏上戰場,才將這件事壓下去。

所以,若不是王漸說,太子在將做營弄出了個新鮮玩意兒,很有意思,可惜沒有成功,準備銷燬的話,他也不會來。

他到現在都記得,王漸說這番話時,臉上忍俊不禁的樣子。

“所以你就想把這玩意兒送給皇爺爺當賀禮,是嗎?”趙禎雙手懷揣,端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從未見過的新奇東西,嘴角微微上翹。

簡單來形容,就是一個裝了四個輪子,屁股上掛了個行囊的轎子。

不枉自己來這麼一趟,否則被小孫孫銷燬了,自己從哪兒欣賞後者這麼有趣的表情。

人到了年紀,最喜歡欣賞的就是自家後輩窘迫尷尬的樣子,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先不說這東西能不能像火車一樣動起來,讓皇爺爺坐在這上面,皇家的顏面還要不要?皇爺爺這張臉還要不要?”趙禎看著鐵喜笑道。

鐵喜委屈的道:“這只是試驗品而已,等把這東西徹底研究明白了,肯定會換模樣的。”

趙禎笑道:“你有這顆心,皇爺爺很高興,但沒有必要,現今應當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鐵路上才對,行百里者半九十,這個道理不用皇爺爺教你,你也明白。”

“鐵路的事情皇爺爺放心,孫兒不會馬虎,只是皇爺爺五十歲千秋節快要到了,孫兒想著,送給皇爺爺的東西,怎麼也不能比我爹送給我孃的東西差。”

趙禎來了興趣,從椅子上彎起腰:“你娘過生辰時,你爹爹送什麼了?”

“一場盛大的煙花晚宴。”

“想起來了,你爹爹還給皇爺爺這裡送了些,確實很美麗。”煙花第一次從哈密送進東京皇宮燃放時,整個東京都被震動了,天燦蓮花,也就是這樣了。

煙花沒什麼稀奇,但能在天空綻放出那麼大花火的煙花,他也是第一次見,更別說哈密人還很有心思的將各種顏色的煙花透過不同的順序,在不同的位置燃放上天,組成不同的圖案。

今年千秋節時,宮裡就準備辦這麼一場煙花盛宴。

“外形的問題好解決,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沒有鐵軌的幫助,這東西沒辦法控制轉向,而且燃料也是一個問題,一筐煤炭最多隻能支援他執行一里路,之後沒有煤炭補充,它就得趴在半道。可煤炭帶多了,又會因為太沉重走不動道。

不過這個問題好解決,只要掌握好度量,保證它行駛到最遠距離時,有驛站補充就行,而且,聽我娘說,哈密將做營最近正在研究一種可以替代煤炭的燃料,一旦成功,以後火車都不用攜帶那麼多煤炭了,可以留出更多空間……”

“你花心思弄這些東西,不怕朝中那些大臣又說什麼話?之前在朝堂上,你支援皇爺爺親自前往幽雲十六州,就已經惹惱了不少人,知道他們是怎麼說你的嗎?”

“知道,懶得理會,清者自清,與我何干?”

趙禎大笑出聲,將鐵喜的手拉進懷裡,輕輕撫摸著:“你就不怕皇爺爺也那麼想,覺得你希望皇爺爺早點去面見祖宗,你就可以早點坐在皇爺爺的位置上?”

趙禎如果沒有說這句話,鐵喜要說沒有忐忑是不可能的,但他說出來,鐵喜反而沒那麼多心思了。

“我爹爹說,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陰晴圓缺,死亡沒什麼可怕的,他甚至有一些嚮往死亡。

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神仙?人死之後會重生到另一個世界嗎?如果有地府的話,上面真的記載了世界上每個人一生做的好事,或是壞事?如果有投胎的話,真的會忘記前世所有事情,重新開啟一段人生嗎?

又或者,一了百了,死後雲消霧散,什麼都沒了。

他對這些事情非常好奇,只是因為身上的責任,讓他不能那麼早去探尋而已。

所以他現在覺得,人生在世,不說轟轟烈烈的留下什麼,至少不要讓自己遺憾,將這一世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做完,然後就能去追求那些問題的答案了。”

“你爹爹會和你說這些話?”趙禎好奇的問道。

“是跟歐陽爺爺說的,歐陽爺爺告訴了其他人,我又從其他人那聽到的。我想著,收復幽雲十六州一直是我大宋三代帝王的畢生目標,機會在皇爺爺這一代出現了,皇爺爺如果沒有親自站在那片土地上,就算嘴上不說,心裡也會有所遺憾,所以我才支援皇爺爺的想法。”

母親在信裡寫的很清楚,他不需要去刻意迎合皇祖父,也不需要因為其他原因畏手畏腳,他也不是什麼東宮太子,僅僅是皇祖父唯一的孫子。

向皇祖父盡孝就夠了。

僅此而已。

趙禎問人要來了熱毛巾,捂了一下臉,拍拍鐵喜的肩膀,就在一眾簇擁下離開了。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鐵家院子裡的梨樹早已結滿了果子,黃燦燦的,十分可口。

尉遲文站在樹下,眼巴巴的看著樹梢上的梨子,再將目光移到樹蔭下正在吃果子的嘎嘎身上,迴圈往復,已經持續半個多時辰了。

嘎嘎滿臉黑線的將果核一起吞下肚:“想吃就吃,又沒人攔著你,好像我不讓你吃似的。”

尉遲文笑道:“沒有,我只是在反省自己。越想吃這些果子,就證明我過去做的事情有多麼傻瓜,這樣才能讓我牢記錯誤,不要再犯。”

嘎嘎撇了撇嘴:“皇帝去找世子聊天,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尉遲文嗤笑一聲:“官家哪日沒找世子聊天?有什麼好說的。”

“以前是,但這次是你和王漸安排的,我就不明白了,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所有事情都是你們密謀,然後讓我去做,好像我是個傻瓜一樣。”嘎嘎怒道。

“傻瓜多好啊,什麼都不用想,只需要做就行了,說真的,如果有機會變成一個傻瓜,我也想當,活的輕鬆。”

“你放屁!”

“沒有,只是有個前提,那就是指揮我做事的得是大王那樣的聰明人才行。”尉遲文走到嘎嘎旁邊坐下,道:“其實沒什麼,就是讓世子和官家拉近一下感情而已,這樣以後出什麼事,官家下手也能下的輕一點。”

嘎嘎抬起頭,看著樹上的果子:“今天上午有一隊行商出門去了河南府,行商的首領是從王成章府邸裡出去的,我想他們可能是去河南府取藥的。這說明之前送進皇宮的藥是有效果的,用不用我去一趟河南府把那個爛醫幹掉。”

尉遲文正色道:“大王的回信沒有從哈密回來之前,我們誰都不能輕舉妄動。”

“你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按照你以往的習慣,早就該讓我去殺人了才對,絕對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你前腳從東京城離開,要不了半天,全大宋都知道你要去幹什麼,你想死別拉著我們一起死。”

“不可能……你的意思是我們手下有暗樁?是誰?”嘎嘎怒了。

“不知道,但肯定有,可能是韓琦的,也可能是官家的,反正沒有才奇怪,哈密人也是人,我們能收買別人,別人一樣能收買我們的人,又不是所有人都是我們這層關係。”

尉遲文不耐煩的道:“你不想一想,我們現在正站在風口浪尖的時候,這種時候你一動,就等於把把柄送到人家手裡。何況官家能不能生出兒子還兩說呢,你就少添亂了。”

“你沒證據就說我手下有叛徒?”

尉遲文淡淡看他一眼:“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勸你多長點心眼。”

“那你先告訴我,你和王漸到底在謀劃什麼?”

“不是我們謀劃什麼,而是王成章那群人在謀劃什麼。”尉遲文搖搖頭道:“我們對症下藥而已。”

“我真不明白,那群人是不是瘋了,沒有哈密的幫助,只憑大宋能拿下幽雲十六州?明明之前還好好的,現在眼前大戰在即,又突然搞這些么蛾子。”嘎嘎狠狠往樹上踹了兩腳,轉身就走。

尉遲文目送嘎嘎走出院子,才深深地嘆了口氣道:“就是因為大戰在即,才要做這種事啊,否則塵埃落定後,他們從哪裡爭擁立新君的功勞?對了,上次問你的XIANGQI是什麼意思,你還沒給我說。”

“象棋!”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大秦:魂穿胡亥,被始皇偷聽心聲

書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