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撅著屁股死的？
看一眼塵肺病人就知道，因為吸入大量的礦物質粉塵，塵肺病人的肺部纖維化，使得肺功能喪失。
喪失就代表著病人無法攝入足夠的氧氣，再說白點，就是缺氧，窒息！
塵肺病人前期還能透過洗肺進行緩解，但到了後期，肺功能喪失的太多，洗肺也沒多大用處了，時時刻刻都處在窒息的痛苦中，可以說每一名塵肺病人都是窒息而死的。
那是一種讓人絕望的狀態，很多病人會選擇自殺，以結束痛苦的生命旅程，那些活著的，也因為窒息，而無法躺下睡覺，只能趴在那裡，因為痛苦，很多病人走後，被發現是撅著屁股的，所以才有了那句，撅著屁股死！
萌萌爹的狀態看起來不怎麼好，窒息使得他臉色短暫的潮紅，而後又趨於蒼白，在萌萌孃的安撫下，露出一絲痛苦，眼中的絕望已然非常濃厚。
秦朗默然，老爹並不知道塵肺病是什麼，以為是某種普通肺病，便道“我有個配方，蒸秋梨，對緩解肺病有好處，我現在抄給你，回頭你試試，肯定管用。”
“哎呦，那可太好了。”萌萌娘很是開心，連床上的萌萌都露出了笑容。
全家人只知道塵肺病，卻不知道塵肺病到底是什麼，更不知道如何治療，實際上以秦朗的觀察，萌萌爹這個級別的塵肺病，其實已經沒治了，放在三十年後也是一樣。
萌萌娘開心的給老爹找紙筆，家裡雖然窮，但畢竟有個上學的孩子，紙筆還是有的。
秦朗跟萌萌爹道“你現在這也沒法上班了吧？”
萌萌爹不好意思的道“上不了，喘的厲害，有時候晚上喘的睡不著覺，我以前打鑽可是一把好手，別人打一個鑽眼，我能幹兩個。”
“打旱鑽？”秦朗問道。
萌萌爹點頭道“肯定的，水鑽多慢，耽誤幹活，隊裡是幹活才拿錢，我不是跟你吹，我一個人打鑽，家裡就什麼都有了，前兩天還能幹的時候，孩子他孃的病，再加上萌萌上學，我一個人都能裹住。”
秦朗暗道果然，所謂打鑽，就是用鑽機，在岩層上打眼，一般來說肯定是打水鑽，鑽機帶著水一起，有粉塵也能被水給撲下來。
但是打水眼就一點，它慢，打旱眼就快多了，萌萌爹說別人打一個，他能打兩個，大抵就是因為這個，可旱眼一打，整個巷道里都是粉塵，不得塵肺，那才叫人感覺不可思議。
“萌萌娘看起來身子骨可以啊？”秦朗說道。
萌萌爹咧嘴笑道“現在看著好，前兩年不行，心臟不好，去省會做了個手術，你猜多少錢？”
“開心臟，那得不少吧？”秦朗故意一臉愕然的問道。
“那可不是，一萬三！”萌萌爹比劃了一下，得意的道“一般人家哪能看得起啊！當初萌萌娘都不讓看，說是死了不拖累我們爺倆。”
“放屁，女人懂什麼，有她在，萌萌有娘，我有個媳婦，這才算是個家，她不在了，要錢還有個屁用。”
“大哥，你是這個。”秦朗豎起個大拇指。
萌萌爹臉上的得意愈發明顯，抿著嘴道“那你大哥這個不是吹，我疼媳婦，真的……她活著，我受點罪算什麼，家還在……家……還在啊！”
“兄弟，你聽大哥一句，啥都沒有老婆孩子重要。”萌萌爹覺得秦朗是個厚道人，掏心窩子說了一句。
秦朗拍了拍萌萌爹的手背，點頭道“我記住了，您說的沒錯，老婆孩子才是一大家子，您是明白人。”
秦朗走的時候留下五百塊錢，說是給萌萌看腿的，然後明天就讓秦源那小犢子過來照顧萌萌。
出了門，萌萌娘扶著萌萌爹送到村口，秦朗好幾次讓他們回去，萌萌爹都笑著點頭，但就是不回頭，直到送出了村。
出了村，秦朗騎著車帶著老爹，老爹忍不住問道“一開始不是說給三百的麼？”
秦朗咧了咧嘴道“一次多給點，下次省事了，我看萌萌那五百塊錢都不一定夠用。”
“小王八犢子，回家吊起來打，因為他賠了多少了？”老爹一想就是一腦子火氣，連人帶車，說不定得賠出去小千把，這也太能敗家了。
秦朗勸道“沒事，您別生氣，人沒事就是萬幸了，而且這小子這次肯定得吃一塹長一智，也是好事。”
老爹好不容易被秦朗勸住，又問兒子“那萌萌爹看著病的挺厲害的，不是說礦上待遇好麼？礦上就不管管？”
秦朗沉默，礦上還真不管，職業病這一塊，短時間內還不會被重視，以後甚至會發生開胸驗肺的事情，說是一段血淚史，一點也不為過。
現在萌萌爹吃著礦上的病假，可病假給錢不多，勉強裹得住一家子用度，還能讓萌萌上學，就很不錯了。
得了塵肺病，萌萌爹基本上算是喪失勞動能力了，萌萌娘心臟病做過手術，估計重活也幹不了，要不是礦上給著點病假錢，一家子那才是沒活頭了。
秦朗不想說什麼，幫萌萌爹討回公道這樣的話，也不是不想，而是無能為力，這是一個野蠻生長的時代，而野蠻除了代表著瘋狂，也代表著血腥。
無數沒有資格發聲的小人物，成了這個時代無人問津的註腳，而時代的推進，行業的規範，實際上正是依靠著這些小人物的犧牲，才一點點的到了後來的樣子。
秦朗也想一言而決，但顯然自己暫時沒有這個能量，如果想改變這個世界，那就只能先專注於自己的事業，給自己慢慢加碼。
回到家裡，把去照顧姜萌萌的事情跟秦源說了下，秦源一臉不樂意的道“你是不是我親哥啊！你知道女孩子好麻煩，我不去！你讓爹打死我吧！”
“你個小犢子，我要不是你親哥，我才不管你呢！成，讓爹打死你是不是，爹……！”秦朗大聲喊道。
秦源見狀，提溜起褲子，苦著臉道“哥，你咋這樣呢！？我要是去了，以後還有男孩跟我玩麼？”
秦朗無語至極，小夥子，不要錯過你人生的巔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