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水腔進肺管,她沒有力氣掙扎,意識漸漸消失,她整個被黑暗籠罩,林曉知道自己完了。她可以想像父母有多麼難過。她甚至可以想像再過幾天,報紙頭版頭條會變成“某某市理科狀元被水淹死”這樣爆炸性新聞。

再睜開眼時,她整個人都懵的,周圍一切好像都靜止了,一動不動看著那刺眼的陽光。

直到她意識歸攏,她才注意到身邊還有一對年輕男女,女的拍打她的臉,幫她順背。

男的小心翼翼呼喚她的名字,“曉曉?”

林曉試探叫,“爸?”

會是爸爸嗎?可是她爸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年輕了?身上還穿著奇怪衣服。

她這聲叫,就像給林滿堂吃了顆定心丸,將女兒緊緊摟住,在這一刻,他整個人都圓滿了,“曉曉,你也跟過來了,太好了。”

林曉靠在她爹肩頭,溼漉漉的頭髮滴答著水,模糊了視線,她抬起手在眼睛上擦了幾下,這才注意到自己手變小了。

這是?

她扭頭看到她媽媽頭髮也變長了,頭上還插著木簪子,身上穿著她媽媽不屑多看一眼的粗布麻衣。

林曉低頭瞅了眼自己的小腳,看著岸邊留下的小影子,她這是六歲?還是七歲?

相比林曉,林滿堂和李秀琴關注點不在自己變年輕,而是身上的衣服。

夭壽啊,這穿的是哪個朝代的衣服?怎麼摸起來這麼扎人?好癢啊。

李秀琴撓得胳膊一圈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林滿堂率先回過神來,四下望了望,“咱們這是穿越到了古代?”

拜現代各種穿越劇所賜,林滿堂這個老古董也知道這個詞。

但是他跟其他小說裡的男主人公不一樣,他不覺得自己走了大運,他只覺得晴天霹靂。

他在現代過得好好的,有價值上千萬的房子,有兩個源源不斷生錢的超市,有超百萬的存款,七七八八加起來,他家資產也有幾千萬。

這些全是他們辛苦幾十年攢下來的家底。

就因為帶女兒遊了一回泳就全泡湯了。

李秀琴沒有林滿堂想得那麼多,她現在渾身不舒坦,氣急敗壞道,“肯定穿了啊。都怪你,我說大熱天,咱們老實在家吹空調吃冷飲,得了唄。你非得帶孩子出來游泳。現在好了吧?給游到古代來了。”

林滿堂已經顧不上可惜自己那幾千萬家財了。因為經媳婦這一提醒,現在只剩下慚愧。

穿來前,他女兒剛剛結束高考。

她女兒高三這年,他們全家都緊張兮兮的,一家三口每天五點多鐘就起了,女兒溫書到凌晨,他負責打掃衛生洗衣服,他媳婦負責買菜做飯。每天就睡五個鐘頭,好不容易等女兒高考完了,全家都解放了,在家傻吃傻喝傻玩了半個月。他看不下去了,非要組織一次全家遊。

也不敢走遠,畢竟成績下來,還要等錄取通知書。

於是就選了本地一家游泳館。

下了水,也不知怎地,女兒突然腿抽筋,沉到水底好一陣沒上來。林滿堂和李秀琴趕緊下水救人,等他們扶著女兒上了岸,一切全變了。

林滿堂望著瘦瘦弱弱的女兒,還是那熟悉的眉眼,無論前世今生,這都是他的女兒。

“曉曉?你怎麼樣?還難受嗎?”

剛才在水裡嗆得不輕,這會眼圈都紅了。

林曉搖頭,晃了晃自己瘦弱的小爪子,皺成苦瓜臉,“爸?我怎麼黑成這樣?”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黑了?從小到大,她一丁點重活都沒幹過。面板又白又嫩。除了經常熬夜,有點黑眼圈,可以稱得上是無敵美少女。

現在變得這麼黑,她以後怎麼見人?

林滿堂被女兒逗笑,摸摸她的腦袋,安慰她,“沒事。爸一定能讓你白回來。”

李秀琴噗嗤一聲樂了,“你還別說。咱穿一場不虧,我還變年輕了。”

別看她現在變得又黑又瘦,手上全是繭子,但是瞅老林就知道,頭髮不再謝頂,還用木簪子固定,瞅瞅那髮量比她的都帶勁兒。

她一準也變年輕了。這可是她花再多錢,抹再多化妝品都買不回來的返老還童。

“咕嚕!”

林曉捂著肚子,一手扯著林滿堂,一手扯著李秀琴,“爸,媽,我餓了。”

李秀琴趕緊糾正,“曉曉,以後可不能再叫爸媽了,要叫爹孃,別回頭露餡。”

他們三人也真是遭罪,一點記憶都沒有。連原身叫啥都不知道,該咋整呢?

林滿堂想掏兜,可他根本不知道古代怎麼藏錢,四下亂摸。

李秀琴忙道,“看看你的袖子,我看電視上都是那麼演的,錢是藏在袖子裡的。”

李秀琴是個鐵桿宅鬥和宮鬥迷。她算是三人中最瞭解古代的。

但是她顯然忘了,宅鬥和宮鬥都是有錢人。

而這三人穿的都是粗布窄袖麻衣,一看就是窮人,根本沒有能力穿長袖。古人都是在長袖中縫製內袋,方便藏東西。

林滿堂縮著胳膊掏了半天,也沒能發現哪有錢。

好在林滿堂想起《水滸傳》,那些綠林好漢都是從懷裡掏錢袋。他當即往懷裡摸尋,還真叫他摸出一個麻布縫製的錢袋。

拉開抽繩,從裡面倒出三文錢。

林滿堂看向李秀琴,“這些錢能買什麼?”

李秀琴想了想,“應該能買一個饅頭吧?”

她不確定一文錢相當於現代多少錢。但三文錢肯定能買到一個饅頭,因為她記得某部劇有個情節,就是兩文錢一個雞蛋。在現代雞蛋和饅頭價格是一樣的。這古代應該也差不離。

林曉連連催促,“那咱們快去買吧。我好餓啊。”

林滿堂將錢收回懷裡,一邊走,一邊擰衣服,“走吧,天大地大,都沒有吃飯大。”

三人往前走了幾步,這岸邊雜草很多,有一條小道被人踏過無數次,留下明顯的痕跡。

三人剛要沿著小路往上走,誰成想,還沒走幾步就見岸邊衝下來一個人,邊跑邊衝三人招手,嘴裡似乎喊著什麼,但是離得太遠,根本聽不清。

林曉心虛,攥著林滿堂的袖子,擔心被對方看出來。

林滿堂拍拍女兒的手,也衝對方招手。

李秀琴和林曉嚇一跳,“哎,你招啥手啊?咱都不認識他。”

林滿堂一副‘媳婦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咱不得回家啊。這古代沒有戶籍就是個死。”

經他一提醒,李秀琴也反應過來了。她剛剛只顧著心虛,竟忘了這一茬。

三人發呆的功夫,岸上的人已經從小路溜了下來,在三人面前站定,一臉焦色,“二弟?二弟妹?你們撈魚怎麼撈這麼久啊?快快快!快跟我回去。咱爹要不好了。”

林滿堂一聽這話,面上也帶了幾分焦急,趕緊扯著妻女跟上。

林福全是趕著牛車來的。

下來找人前,讓大兒子幫忙看車。

林滿堂三人爬到牛車上,林曉好奇問道,“這牛車哪來的呀?”

李秀琴豎著耳朵聽。其實這話她也想問。但是她擔心這牛車本來就是對方,就沒敢問。

聽剛才的口氣,這人跟她男人是兄弟。

雖然這人穿的也不怎樣,但是保不齊他家真能買得起牛車。畢竟在古代,牛不僅僅是牲口這麼簡單。它還能幫忙耕地,相當於後世的賓士、寶馬。

林福全嘆氣,“借的。”

林滿堂聽大哥語氣敷衍,猜他是擔心親爹,不免關切問道,“大夫怎麼說?”

林福全眼淚立刻流下來了,“大夫說……大夫說咱爹要不好了,說他是迴光返照。咱爹想見你,讓我來找你。”提起這事,林福全難得抱怨,“你說說你給咱爹抓魚,你怎麼抓這麼久啊?”

林滿堂一聲不吭,倒是林福全罵完,那張黑臉漲得通紅,手背在衣服上擦啊擦,“我……二弟,我不是怪你。我就是擔心咱爹。”

林滿堂善解人意道,“沒事,大哥,我不怪你。我就是想抓魚給咱爹補補身子,沒想到腳下一滑,摔進河裡。她們娘倆為了救我,也差點被我拽河裡淹死。”

林福全一聽,更加自責了,“怪不得呢,你們仨人衣服都溼了。”

林滿堂胡亂點了下頭。

牛車在河渠駛了一段距離,就拐進一條小道,走了幾百步就進了一個村子。

這村子全是土坯房,唯一的區別就是新舊。有的是剛剛蓋上,泥土還很結實,有的卻是裂了縫,好像一陣風吹來就能颳倒似的。

林家的房子也是土坯茅草頂,看樣子也是蓋了十來年的。

到了家門口,林福全從牛車上跳下來,拽著林滿堂的手就往堂屋跑。

這堂屋被分為三個部分,正中間是待客的地方,左右另有一間房。

此時林老頭就躺在右廂房,眼睛緊閉,氣若游絲,林福全的媳婦劉翠花正端著藥湯哄老爺子吃飯,但是老爺子嘴抿得緊緊地,就是不張嘴。

劉翠花不停抹淚。她左右兩旁各站著兩個孩子,沉重地看著床上的老人。

兩人進來,劉翠花忙不迭放下湯碗,輕輕拍了下林老頭的肩膀,“爹?爹?孩子他爹回來了。二弟也回來了。”

林老頭這才艱難地睜開眼。

林福全跪在床前,握著父親瘦骨嶙峋的手,林滿堂木呆呆隨他一起跪下,下意識抬眼看向床上。

只這一眼,林滿堂心裡已是驚濤駭浪。這……這怎麼跟他親爸長得一模一樣。

想到現代活得精神壯碩,為了二弟,拼命跟他討錢的老爺子,再看看這個形容枯槁的老頭子。明明一樣的長相,明明他親爸比這人還大了幾十歲,可是卻比對方精神多了。

兩張臉在他面前不停交織,林滿堂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倒是林福全察覺父親想握二弟的手,主動將二弟的手塞進他爹的手心,甚至還貼心地傾著身子,放柔聲音,“爹,二弟來了,您有什麼話想要交待我們就說吧。”

林老頭眼珠子看了林滿堂半晌,深褐色的眼珠子渾濁,喉嚨裡發出一聲乾澀嘶啞的聲音,“你們……你們要好好的。”

說完這句話,他一口氣沒上來,徹底撒手人寰。

林滿堂眼睛發直,耳邊已經傳來林福全淒厲的叫喊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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