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是被踹開的。
男人罵罵咧咧地拽著樓風琴的頭髮，將她扔到了地上，猶自不解氣地踹了幾腳。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還欠著老子這麼多錢，裝什麼清高！”
“不願意賣房子，讓你陪一晚上還不情願了。”
看到樓魏雲的時候，男人愣了一愣，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樓風琴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拽住了男人的褲腿。
“我妹妹她的腿……”
“我來。”樓魏雲打斷了樓風琴的話，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直視男人的眼睛，“你想讓我姐姐做什麼，我來。”
“胡鬧！”
樓風琴想從地上站起來，擋住男人看向樓魏雲的視線，卻被他用腳碾住了手，悶哼了一聲。
男人看向樓魏雲，玩味地笑了起來：“你這麼小，知道我想要做什麼嗎？”
走到這一步，樓魏雲反而鎮定了下來，她仰著下巴看人：“我當然知道。而且我這種特殊品相的，價格會更好，不是嗎？”
“你想得可比你姐姐明白多了。”
樓魏雲沒有回答，只乖巧地笑著。那人顯然對她這副模樣很是滿意，不顧樓風琴的反抗，將樓魏雲帶走了。
離開的時候，男人讓樓魏雲跟樓風琴道別。
樓魏雲抽出男人的皮夾錢包，從裡面抽出了幾張紙鈔，丟到了地上。男人先是一怒，但樓魏雲已經把錢包塞回他的口袋裡了。
“去醫院看看身上的傷吧。”樓魏雲語氣冷漠，“再見了，姐姐。”
嘴裡說著再見，卻更像是一場永別。
樓魏雲就是在那一天進入遊戲的，她將自己的所有販賣給了失控遊戲，殺掉了那些人。
從那一天開始，無論如何，她都已經回不了現世了。
如果樓風琴那天沒有來找她，或許“樓魏雲”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在那一天也死去，那樣樓風琴也可以如她所願，好好地呆在現世裡。
樓魏雲捂著額頭，神經質般笑了起來。
如果樓魏雲在那一天死去……
看著站在角落的身影，樓魏雲神使鬼差地走了過去。
魏雲……
你怎麼了？
有人在叫她。
樓魏雲停頓了片刻，毫不費力地分辨出這個聲音來自於什麼人。
但她沒有停下，而是加快了腳步。
當初誤打誤撞將樓風琴也拉進遊戲裡，本就是個錯誤。當初她害怕樓風琴因為看清楚她的本質，所以離她而去，甚至在系統的慫恿下給樓風琴下藥，讓樓風琴幾乎離不開她。
但她卻忘了，樓風琴就是為了她才留在這裡的。
為了把樓風琴綁在自己身邊，她做錯了好多事，有時候樓魏雲甚至覺得樓風琴會恨她。畢竟如果沒有她這個拖油瓶的妹妹，樓風琴早就被親戚收養，不會招惹上那些討債的，也不會遇上失控遊戲。
可如果一切能夠在此終止，如果她不在了……那姐姐是不是就能自由了？
樓魏雲通關過不少副本，她知道，在這種回憶陷阱裡，自己的回憶體，其實等同於玩家自己。一旦回憶體死亡，玩家也將永遠困在回憶裡。
人對於死亡天然就有一種恐懼，然而將刀插入回憶中的樓魏雲體內時，她甚至是快意的。
從進入失控遊戲那年起，命運的鍘刀就已經懸在了她的脖頸，而今鍘刀落下，她沒有恐慌，反而生出一種塵埃落定的錯覺。
“魏雲！”
樓魏雲吃力睜開眼睛：“姐姐……”
在她開口的瞬間，樓魏雲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沒有從自己身上感受到任何的痛感。
林鹿半蹲在她旁邊，淡淡地看著他，像是憐憫，又好像是冷漠。
“結束了。”
“……什麼？”
樓魏雲發現自己聽不懂林鹿說的話。
林鹿偏過頭，靜靜地看著樓魏雲。
樓魏雲這才發現林鹿現在不可謂不狼狽，兜帽像是被什麼東西撕裂，滑稽的掛在一邊，下巴處有道血痕，再往下一點幾乎就要扎進脖子裡。
樓魏雲戰慄起來，但她自己沒發覺。
林鹿看了她一會兒，語氣平靜地道：“副本。”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朝樓魏雲伸出手。等了半天沒得到回應，便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跟我走吧，畢竟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答應了樓風琴的事，我得做到。”
“姐姐呢？”
林鹿聽見樓魏雲問他。
人在這種時候總是不太理智的，林鹿從邏輯上能理解樓魏雲，所以好心地解釋道：“你把什麼換給了失控遊戲，樓風琴替你換回來了。她讓我轉告你，希望你能重新活一遍，用自己的方式。”
“沒有了嗎？”
“沒有了。”
樓魏雲愣了半晌，將自己的頭埋進膝蓋裡，慢慢地蜷縮起來，形成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
“你要是不走，這個副本就要崩塌了。”林鹿難得好心地開口，並且再次朝樓魏雲伸出手，“走吧。”
樓魏雲用力拍開林鹿的手，眼圈泛紅，她看著林鹿，惡狠狠地道：“她憑什麼替我做選擇！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種卑劣的人是怎麼騙她的，你等著，我……”
眼前忽然模糊了一瞬，樓魏雲眨了眨眼，聲音停頓了一下，溫熱的液體便砸在了她自己的手上。
她迷惘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摸到了一片溼潤。
【這便是汝的祭品？名為‘背叛’的祭品麼？】
【利用信任，用自己換取了對方的生命。】
【吾有些看不懂了。】
林鹿回覆了個意味不明的語氣詞，看見徐弈崧走了過來。林鹿的目光遊移了一瞬，又若無其事地對上了徐弈崧：“真巧，你也在的話，就麻煩你把她帶走了。”
這個“她”不用說都知道是指誰。
【吾會遵守承諾，切斷這個女孩與此間的聯絡。】
徐弈崧看了林鹿一眼，動作乾脆地敲暈了樓魏雲，將女孩打橫抱起。
“我都看見了。”徐弈崧看著林鹿，“質問毫無意義，但我希望能有一個解釋。”
林鹿點頭：“我會的。”
目送徐弈崧抱著樓魏雲消失，林鹿才將目光落到自己身前的空氣上。
【吾能感覺到，汝欺騙了他……】
祂思索了片刻，給出一個更為準確的用詞：【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