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谷關好好休整了兩日的曹軍，趕在天矇矇亮時埋鍋造飯，吃飽喝足。一個小時後，全軍出發，前往決戰之地洛陽。
當然，在那之前要先攻克伊闕關。天子不可能連那裡都丟掉。
從大谷關開始，軍隊就完全進入了熊耳山與嵩山之間的丘陵地帶，視野也變得開闊起來。群山變成了遠處的背景，終於不會讓人感到窒息了。
軍隊先向西，尋橋渡過鸞水，再沿著鸞水西岸向北，不久即可到伊闕關。
鸞水西岸地勢開闊，與平原區別不大，足夠軍隊展開廝殺。再往西就是熊耳山，雖然遠了些，但也在雷達的監視範圍內。
而東岸則逼近嵩山，未經開發，崎嶇難行。若是隻有幾個人，倒也能走得下去。
曹軍的陣型和之前大致相同，依然是夏侯惇夏侯淵趙雲打頭陣，曹操與立香居中軍，身邊有修瑪護衛。區別在於看護修庵的人變成了伍六七，閻小羅與戰小癸凌琛被安排在後軍。
行軍途中。
“真是壯觀。”
立香又一次發出感嘆，前一次是在渡過鸞水時。
四周是巍峨的群山，身邊是湍急的流水，腳下是廣袤的丘陵。豐富又雜亂的地形交錯於一處，讓這裡彷彿變成與世隔絕的一片天地。
如同是在巨人的身軀上行走。這景象讓立香打心底震撼，甚至是驚懼了一下。
這般鬼斧神工的奇景，就算是經歷過眾多特異點的立香也不曾見過。
曹操笑道。
“立香好像很驚訝啊。”
“讓您見笑了。”立香不好意思地說，“但確實讓人驚歎。”
“這就感到驚歎，未免有些小家子氣。說起來，那日你講過迦勒底走遍許多世界，但似乎不曾來過這華夏大地啊。”
“確實。”
“那待到功成名就之時，可一定要來呀。看看什麼叫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不愧是奸雄，”達·芬奇笑道，“自己念自己的詩一點都不難為情。”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
捋著鬍子的曹操心情大好。他最喜歡的就是一幫人聽他講話，人越多越好。
更何況是在大戰之前，又身處群山峻嶺。
他面有嚴色，微微仰頭。
“飽覽山河之壯美，草木之秀麗，方知命途渺小，人生苦短。因景生情，願掃平四海，雄吞天下，不負大丈夫之志，才是人之常情啊。”
立香懂，那個感覺他懂。多少次，他在自然的雄偉與災難面前都感受過，生命是何等的渺小短暫，脆弱不堪。
他們依附神明，畏懼自然，在神怒與天災中惶惶不可終日。
但他們延續了下來，逐漸征服大地，開疆拓土，創造出一個又一個文明。讓世界從神的時代走向人的時代。
因為無論什麼時候，總會有一群先驅者，帶頭向著人類的不可能發起挑戰。
越是宏偉的景緻，越是能激起他們探索與征服的慾望。即便是一介凡人，若能登高望遠，一覽眾山小，心中也絕不會沒有半點鼓動。
將山河之美收入手中，你可以說這是人類的貪婪，但它也是人類的雄心。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氣吞山河之志”。想必每個男人都做過於亂世天下馳騁的夢吧？
而現在，對立香，或是對曹操而言，這樣的機會就擺在眼前。
前方不遠的山丘上，伊闕關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見。
曹操帶著立香修瑪趕到前線。閻小羅事先給了曹操一個手機，這樣她也能隨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另一個手機給了伍六七。若是雲中君真的要對修庵下手，那一定是在這場戰鬥中。不管那方士想幹什麼，都不能讓他得逞。
男孩這會兒已經睡著了。伍六七一手提刀，一手輕輕摸著修庵的臉。
希望他能一直這樣安睡到戰鬥結束。
“嚯，果然都在這裡啊。”
望著關隘，曹操感慨道。這次朝廷的陣勢比廣成關大多了。
大門前，蛇影騎兵與蛇影步兵早就嚴陣以待。漆黑軍勢靜如冰封，等待著進擊的命令。
城牆上，鬼兵列成三排。曹操看得到少司命和天子，但是看不到孟星魂和雲中君。
立香把這事告訴達·芬奇。得到的答覆是，雷達也沒有偵測到二人。
兩個最能搞事的從者不見蹤影，真叫人心裡沒底。立香趕緊告知閻小羅和伍六七小心提防。
接下來，又到了戰前垃圾話的時間。
天子喊道。
“曹操，還有迦勒底，朕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立香和曹操對視一眼。兩人已商定，先跟天子談談，再交戰不遲。
在廣成關是為了士氣所以急攻，這會兒就可以問問天子到底想幹什麼了。
於是兩人沒有答話，讓天子說下去。
“來到這伊闕，你們敗局已定。此時投降還不算晚，朕寬宏大量，可以既往不咎。但若仍然執迷不悟，那便有死而已。”
曹操冷笑。
“好大的口氣！還未開戰，就要喝慶功酒了嗎？”
天子淡定地回答。
“當然，因為朕並非第一次在這裡指揮軍隊。爾等的行軍在朕看來，與兒戲無異。”
這話大家都不懂什麼意思，反正當成挑釁就對了。
立香問道。
“我們已經知道你是從者了，你在這個世界打算幹什麼！？你為什麼想要抓我！？”
天子的目光落在立香身上。
“迦勒底御主，你已經沒用了。但看在你這份魯莽上，朕——不，是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
“什麼？”
“我要做的，是在這大地上創造新的國家，新的天下！”
一時間，曹軍兵士議論紛紛。大家都覺得這皇帝是真的吃錯了藥，哪有皇帝主動玩改朝換代的？
還有那改口是怎麼回事？
曹操和立香則是保持了沉默。
“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天子繼續說道，“這片土地是蛇影為了滿足私慾而創造的，是附屬於蛇影的世界。”
騷動聲變得更大了。
“但我不甘心如此。所以我要反過來利用聖盃，切斷它與蛇影的關聯，使這裡變成獨立的世界！”
好，這話我聽懂了，立香想。這樣就與之前的推測連在一起了。
天子要利用戰爭和鎮魂街篩選出三次元人類，然後創造新世界。
所以。
“你們有將靈魂變回人類的方法！？”立香問道。
天子則是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們的目的，迦勒底。但你們難道沒考慮過放棄那個已經被蛇影摧殘的世界，轉而在這裡尋找新生嗎？”
“不可能！任何時候我們都不會放棄地球！”
“那你便是不得不除的敵人了。之前我還想著活捉你，因為要穩定聖盃，統率從者，需要御主的力量。但現在情況有變。”
天子微微一笑。
“我已經找到了更合適的人選。”
“魔力反應增大！在關內！”
與天子這句話同時發出的，是工作員的警告。達·芬奇急忙檢查魔力監測資料。
露出驚訝。
“這變化……難道他們用的是聖盃魔網！？糟了！”
是的，有一股異常的魔力從關內迅速傳來。
在天子跟迦勒底扯話的時候，雲中君早就與二十名蛇影方士一起作法，透過聖盃魔網傳導魔力。這樣做的好處是在發動之前很難被察覺。
等到發動以後，即使迦勒底察覺也沒有辦法。因為閻小羅不在修庵身邊。那位閻王肯定有阻斷聖盃魔網的手段，否則不可能造出那座村莊。
事情變成這樣並非偶然。在廣成關時雲中君就打算這麼幹了。但是發現閻小羅在修庵身邊，只能作罷。
於是天子佈下空城計，引曹軍到伊闕來戰。並不是因為這裡的地形適合夾擊，而是要讓曹操覺得朝廷會在這裡夾擊，從而把一部分從者撥到後方去。
以迦勒底的陣容，天子已經料到送去殿後的是閻小羅等人。
這些事，直到達·芬奇喊出“糟了”的時候，曹操才醒悟過來。
但一切都晚了。
“咕啊啊啊啊！！！”
一聲慘叫，軍陣中那輛馬車發出強光。
是修庵，渾身發光地飄起來，慘叫連連。
“修庵！”
伍六七跳起來去抓，也沒夠到。眼看著修庵急速飛向關隘。
停在天子身邊。
“修庵！修庵！”
立香大聲喊著，但修庵已經失去意識。
“你們對修庵做了什麼！？”
天子好好打量了一番修庵，才回答立香。
“只是喂他吃了雲中君特製的丹藥，原本是給你準備的，迦勒底御主。”
“我？”
“這丹藥有御鬼丹的功效，能剝離靈魂，進行操控。但同時又可以防止靈魂遠去消散。方才雲中君用了吸魂之術，就成了現在這樣。”
“你們要把修庵怎麼樣！？”
“當然是頂替你的位置。我說過，我們的目的是建造新的國家，新的天下。但我等終究只是文臣武將。執掌天下者，必須是帝王。你原本有那個資格，但現在這小子比你更有資格。”
“文臣武將……那你到底是誰！？”
“事到如今也沒必要隱瞞。聽清楚了……”
天子扯去皇袍，露出裡面的銀白色的鐵甲。
張開手，一柄長劍現於手中。
被他用力一杵。
“……我名，【白起】！”
“白起？”曹操驚道，“那個秦國的白起！？這麼說你也是……”
“不錯，我也來自泛人類史。而你們一直帶在身邊的這個男孩……”
白起冷笑。
“……他是聖盃的‘化身’。”
“化身？”
“你可以理解為聖盃的代言者，或者說是聖盃的人形也可以。他是聖盃用來檢測這世界的終端，是時候讓他迴歸本位了。”
“等等……”
什麼人形？什麼終端？
一堆莫名其妙的詞在立香耳邊迴響，讓他不由得順著思考下去。
那邊，修庵已經被帶去關內，看不到了。
曹操現在明白了白起最初那句話的意思。
這伊闕關是白起的主場。當年，初出茅廬的白起率領十萬秦軍，在這裡大敗韓魏聯軍二十多萬，一戰成名。
此時交戰，必中白起之計。
曹操當機立斷。
“全軍後撤！”
“休想走！”
白起說完，用力把劍插在地上。
兩手發光合十。再展開，便憑空出現了一張漂浮的圖紙。
“是寶具！小心！”
達·芬奇發出警告。修瑪立刻造出弓箭，一箭射去。
但是少司命散出一簇落葉，輕易纏住了箭矢。
白起的寶具迅速釋放！
“無形落陣，神妙行軍！”
呼——
短暫的強光覆蓋戰場，持續數秒。
眾人睜開眼，左看右看，好像沒什麼變化。
立香趕緊呼叫管制室。
“達·芬奇親，快檢查一下……”
然後發現，手環的影像已經消失了。
“達·芬奇親？”
指示燈還亮著，但是無法通訊。
“嘁，這可能就是寶具效果，或者說效果之一吧？”
曹操舉著沒有聲音的手機說道，又望向西邊。
只能苦笑。
“我是在做夢嗎？”
“什麼？”
順著曹操的目光，立香也往西邊望去，登時傻眼。
不知何時，蛇影軍團浩浩蕩蕩地殺過來。沒了管制室的魔力監測，靠肉眼根本判斷不出那黑乎乎的蛇影軍團有多少人。
與此同時。
砰——
曹軍後方，紅色訊號彈升空炸裂，更是讓曹操等人目瞪口呆。
那是閻小羅帶著的訊號彈，考慮到萬一手機無法通訊時使用的。
它代表的意思是。
“後方也有敵軍？怎麼回事？”
立香懵了。明明在十幾秒前，雷達還確認五公里內沒有其他敵軍。
難道這都是白起的寶具嗎？是瞬移嗎？撒豆成兵嗎？
咚咚咚咚——
配合著兩股軍勢，伊闕關開門，關內一支兵馬出動，在關下列陣。
為首的正是穆桂英。
“曹操，還有迦勒底！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
“可惡！全軍後撤！撤回大谷！”
曹操高聲喊著。弄不清蛇影軍團的人數實在要命。如此說，廣成關那戰白起安排那麼少的兵力，可能也有不讓自己判斷蛇影軍團規模的用意。
絕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冒險進攻，此刻走為上計。
“怕是你們沒有那個本事！”
白起提起長劍，從城牆上躍下。
穆桂英牽過一匹馬，讓他正好坐在上面。
揮劍一指。
“全軍突擊！今天，這伊闕就是第二個長平！”